文试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校场之上的气氛却已陡然转变。如果说文试是智慧与言辞的无形交锋,那么即将开始的武试,便是力量、技艺与胆魄最直接、最残酷的碰撞。空气中那股原本因常胜惊人辩才而稍显凝滞的敌意与质疑,此刻再次沸腾起来,甚至更加炽烈。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向场中那个依旧静立、身着旧袍、面覆青铜的身影。文采斐然又如何?在这崇尚武勇的沙场之上,终究要靠拳脚刀弓说话!
礼部官员得到示意,深吸一口气,朗声宣布:“武试第一项,射术!规则如下:百步之外,设三枚铜钱,以细线悬于箭垛之上!应试者需立于原地,连发三箭,中钱眼者为优!限时半柱香!”
“百步穿钱?!”
规则一出,校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就连观礼台上的不少武将,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百步距离,已然是强弓的有效射程极限,对臂力、眼力是极大的考验。而目标并非固定的箭垛红心,而是随风微微晃动的、只有方孔大小的铜钱!这不仅要求精准,更要求极其稳定的控制和对抗风扰的能力!难度比寻常骑射高了何止一筹?!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提高了标准,要给常胜一个下马威!
“嘿嘿,这下看她如何逞能!”李景隆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低声对身旁的谢铭说道。他仿佛已经看到常胜脱靶甚至拉不开弓的狼狈模样。
很快,场地布置完毕。百步之外的箭垛上,三枚洪武通宝在秋风中轻轻摇曳,钱眼细小,在阳光下偶尔反射出微弱的金光,如同嘲弄的眼睛。
一名以箭术闻名的京营指挥使率先出列,他身材魁梧,臂膀粗壮。他深吸一口气,挽起一张硬弓,瞄了许久,才“嗖”地一箭射出!箭矢去势甚急,但似乎受到侧风影响,微微偏了一丝,“夺”地一声,紧贴着铜钱边缘钉入了箭垛,引得场边一阵惋惜的惊呼。
他脸色难看,调整呼吸,再发两箭。一箭堪堪擦过铜钱边缘,另一箭则直接脱靶,连箭垛都未中!
这位指挥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抱拳退下。
紧接着,又有两名自负箭术的将领上场,结果甚至更差。一人在紧张之下,第一箭就脱了靶,后面两箭更是失了方寸,无一中的。另一人虽三箭都上了靶,却离那晃动的铜钱相距甚远。
连续三人的失利,让场边的气氛更加凝重。这百步穿钱的难度,远超众人想象!就连观礼台上的一些老成持重的将领,也微微摇头,觉得这标准设得过于严苛了。
“看来,这头彩是不好拿了。”有人低声议论。
“哼,男人尚且如此,何况一女子?”质疑与看轻的目光,再次毫无保留地投向常胜。
李景隆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甚至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杯。
就在这时,主持官员唱名:“下一试,常胜!”
所有的喧嚣瞬间平息。数万道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死死地盯住了那个穿着旧战袍的身影。
常胜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那些失利者,更没有被周遭的目光所影响。她缓步走到指定的射位前。那里摆放着数张制式弓,从一石到三石不等。她没有去碰那些看起来更强劲的三石弓,而是伸手拿起了一张看起来最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制式一石弓。
这个选择,又引来了一阵细微的嗤笑声。一石弓?军中健卒皆可用之,力道平平,如何能保证百步之外仍有准头与劲道?
常胜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她手指拂过冰冷的弓身,那触感陌生又熟悉。她已有许久未曾真正握弓了,但在浣衣局的无数个深夜里,她以手代弓,以意念为箭,那份融入骨髓的记忆,却从未褪色。
她双脚不丁不八,自然站立,身形如同扎根于大地。左手握弓,右手探向箭囊,一次便捻出了三支雕翎箭!不是一支,而是三支!
“她……她想干什么?”有人失声低呼。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常胜将其中两支箭轻巧地搭在握弓的左手指缝间,另一支则稳稳搭上弓弦。这个动作流畅而奇特,带着一种古老而专业的韵味,绝非寻常射手所有。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穿透百步距离,牢牢锁定了那三枚在风中摇曳不定的铜钱!周遭的一切喧嚣、目光、敌意,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弓,箭,以及那三个微小的目标。
开弓!
动作并不刚猛,却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沉稳与协调。弓弦被她稳稳拉开,呈饱满的半月状。她的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瞄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秋风拂过她的鬓角,吹动她旧战袍的衣袂,却无法撼动她专注的身形。
“嗖——!”
第一支箭离弦而出!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带着一股决绝的锐气,直奔最左侧那枚铜钱而去!
箭速极快,轨迹却稳得惊人!几乎就在众人眨眼的瞬间,只听“叮”的一声极其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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