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棍击打肉体的沉闷声响,伴随着受刑者压抑的惨嚎和求饶,在北城门下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城楼上的将领们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恐惧、不服与重新评估的凝重。常胜没有再看行刑过程,她的目光始终投向远方,仿佛在衡量着这片土地所能承受的苦难与即将到来的风暴。
直到宪兵队长上前复命:“禀将军,刑毕!”
常胜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众面色各异的将领。那平静之下,是毋庸置疑的权威。
“军纪是筋骨,无筋骨则形散。”她的声音不再高亢,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然筋骨需血肉充盈,方能搏杀御敌。自今日起,本将军不希望再看到任何因非战之故而减员的情形。”
她没有再多言,只留下一句:“各归本位,整肃所部。未时,随本将军巡视营房、武库及伤兵营。”
命令简洁,却让众将心头再次一紧。这位新主帅,手段酷烈,心思却缜密,立威之后立刻便要深入肌理,查看这支部队最真实的状况。
未时,天色依旧阴沉。
常胜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这次无人再敢怠慢,衣甲整齐,神情肃穆——首先走进了普通士兵居住的营房。
一股混杂着汗臭、霉味和某些腐败食物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让几个养尊处优的将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掩住口鼻。营房内阴暗潮湿,土炕上铺着薄薄一层发黑发硬的稻草,许多士兵的被褥破烂不堪,甚至难以蔽体。时值严冬,墙壁上竟结着薄薄的冰凌,寒风从破损的窗户纸洞中嗖嗖灌入。
常胜走到一个角落,伸手摸了摸土炕,冰冷刺骨。她注意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士兵,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盖着一件破烂的棉袄,脸色青紫,浑身不住地发抖。
“你的被褥呢?”常胜蹲下身,声音放缓了些。
那士兵看到这么多大人物,吓得想要爬起来,却被常胜按住。他哆哆嗦嗦地回答:“回……回大人,小的,小的那床薄被,前日被……被孙守备营里的人借去,就……就没还……”
常胜目光一冷,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王老将军道:“老将军,营中御寒物资,是何章程?”
王老将军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将军明鉴,朝廷拨付的棉衣被褥本就有限,加之……加之层层克扣,能发到士卒手中的,十不存五。往年还能靠缴获补充,近年战事不利……”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常胜站起身,目光如刀,掠过人群中脸色微变的孙守备,后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没有当场追究,只沉声道:“传令:即刻统计全军缺额被服,列出清单。王队长,持我手令,去找朔方城知府,言明利害,征调城内富户库存棉布、皮货,暂借军用。告诉他,这是军令,亦是救命,若敢推诿,本将军不介意让宪兵去他府上‘借’。”
“是!”王队长凛然应命。
离开营房,常胜又巡视了武库。里面兵器锈蚀、甲胄不全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她仔细检查了几张制式弓,发现弓弦多有老化,一拉即断者不在少数。
“如此军备,如何御敌?”常胜语气沉重。
徐辉祖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此时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将军,边军苦寒,粮饷器械时有短缺,非一日之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常胜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问道:“徐将军,若你是北元扩廓,见我军如此军容武备,会如何做?”
徐辉祖一愣,随即眼神锐利起来:“必会趁我虚弱,遣精骑不断袭扰,疲我军民,耗我粮秣,待我师老兵疲,再以雷霆之势,一击破城!”
“不错。”常胜点头,“所以,我们时间不多。”她转向负责军械的官员,“武库所有器械,三日之内,完成初步清点与修缮。无法修缮者,登记造册。另,征集城内所有铁匠、皮匠,集中于城西校场,本将军有用途。”
那官员面露难色,但在常胜逼人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最后,他们来到了伤兵营。
这里的气氛更加压抑。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气味。缺医少药,许多伤兵的伤口只是用破布草草包扎,已然化脓溃烂,蝇虫飞舞。仅有的两名医官忙得脚不沾地,却仍是杯水车薪。
常胜走到一个腹部受伤的老兵床前,老兵眼神涣散,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她俯身查看,那伤口触目惊心。
“为何不用金疮药?”常胜问向一旁满脸疲惫的李医官。
李医官苦涩道:“将军,药材早已用尽。最后一点,优先供给……供给将领了。”
此言一出,身后几位将领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常胜沉默片刻,直起身,对李医官道:“从现在起,伤兵营所需药材,优先供应重伤士卒。你列出所需药材清单,同样交由王队长,着知府设法筹措。另外,从亲兵中抽调二十人,交由你指挥,负责伤兵营的清洁、喂食、换药事宜。记住,能救活一个历经战阵的老兵,胜过招募十个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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