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天空,仿佛被连日来热火朝天的操演呐喊所撼动,铅灰色的云层散去了些许,吝啬地透下几缕苍白却珍贵的冬日阳光,照在校场冻得硬实的土地上,也照在每一张汗气蒸腾、神情专注的脸上。
“新军十八条”的推行,如同给这部锈蚀的战争机器注入了狂暴的润滑与动力,半月考核的雷霆赏罚更是将“变革”二字,如同烙铁般深深印入了全军将士的骨髓。无人再敢公开质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扭转惯性后,混杂着不适、困惑,却又被严苛军令与可见成效所驱动的、近乎疯狂的投入。
而今日的校场,气氛尤为不同。不仅是因为那位女帅再次亲临,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将要操练的,是那传闻中神乎其神,却也让许多老行伍私下里嘀咕“花架子”的新式阵法——“三才阵”与“鸳鸯阵”。连因伤未完全康复的赵莽,也强撑着来到了校场边缘,靠着旗杆,目光死死盯住场中。
常胜没有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而是与徐辉祖、王老将军等一众将领,直接来到了校场中央划出的演练区域。她卸去了大氅,一身利落的靛蓝戎装,更显得身形挺拔,英气逼人。
“今日,不观操演,只看阵练。”常胜的声音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位军官耳中,“徐将军,开始吧。”
徐辉祖抱拳领命,上前一步。他目光扫过面前由他亲自挑选、已初步接触新阵法的三百名精锐,沉声喝道:“第一哨,出列!演‘三才阵’攻防转换!”
“得令!”
一名身材精悍的哨官大声应诺,率领麾下百人迅速出列,以什为单位,飞快地组成了十个“三才阵”基础单元。每个单元三人,并非传统的并列或纵队,而是一个奇特的三角站位:一名手持长枪或长矛的士兵居于最前,是为“锋矢”;一名手持腰刀与藤牌(或小圆盾)的士兵居于左侧稍后,负责掩护与近身格杀,是为“左翼”;另一名同样持刀盾或有时配备弩机、标枪的士兵居于右侧稍后,与左翼呼应,是为“右翼”。
这看似简单的三角结构一摆开,在场诸多经验丰富的老将,如王老将军,眼中便闪过一丝精光。他们立刻看出了门道:此阵前后左右皆可御敌,无明显的侧翼与后背弱点,三人相互依存,攻守一体。
“进!”哨官令旗一挥。
十个三角小阵应声而动,保持着严整的三角队形,步伐协调,如同十个移动的钢铁刺猬,向前推进。长枪手在前威慑,刀盾手左右护卫,气势森然。
“遇阻!转守!”徐辉祖模拟敌情。
只见前进中的三角小阵瞬间变化!居前的长枪手迅速后撤半步,与身后两名刀盾手几乎背靠背,三面盾牌(或藤牌)瞬间合拢,形成一个紧凑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微型防御圈,长枪则从盾牌缝隙中探出,如同刺猬竖起了尖刺!
“好!”王老将军忍不住低喝一声,“这小阵,于狭窄街巷、林间山地,对付小股游骑或散兵,大有可为!”
然而,变化才刚刚开始。
“敌骑侧冲!右翼迎击!”徐辉祖再次下令。
只见位于小阵右侧的士兵闻令,盾牌猛地向外顶出,身体侧倾,抵御想象中的骑兵冲击,而居中的长枪手则迅速向其靠拢,长枪从同伴盾牌上方疾刺而出!左侧的士兵则保持警戒,防止其他方向来袭。整个小阵在运动中完成了重心转移与攻防侧重,流畅得令人惊叹。
但演练并非一帆风顺。其中一个什,在转换时步伐紊乱,右侧士兵迎击动作过大,几乎将左侧同伴撞倒,三角阵型瞬间溃散,显得狼狈不堪。
周围观看的其他士兵中,不免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那失手的什长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常胜却在此刻走了过去,她没有斥责,而是亲自走入那个散乱的小队中。
“你,”她指着那名右侧士兵,“想象一下,冲来的不是虚无的敌骑,而是一匹真正的、喘着粗气、马蹄如碗口大的战马。你的任务,不是用蛮力去硬顶,而是用盾牌巧妙地卸开冲击,为身后长枪手创造一击毙敌的机会。你的重心要更低,步伐要更稳,如同扎根于地。”
她又对那长枪手道:“你的枪,不是胡乱刺出。要快,要准,要狠!目标可能是马腹,也可能是骑手的小腿、腰肋!你的同伴用身体为你创造机会,你这一枪,必须值得他冒险!”
最后,她对整个小队说:“三才阵,核心在‘协’!三人如一体,呼吸相闻,动静相合。信任你的同伴,如同信任你自己的手脚。再来一次!”
她的讲解深入浅出,结合实战想象,瞬间点醒了那几名士兵。他们重新列阵,眼神交流间多了几分默契与决然。再次演练时,动作明显沉稳协调了许多。
常胜这才退回原地,对徐辉祖及众将道:“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操练之要,在于理解其神髓,而非模仿其形骸。各级军官,需将此阵阵法变化之原理、应对各种情况之要诀,反复讲解,直至麾下士卒融会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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