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以北的荒原,在黎明前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苍凉。寒风卷起地面的雪沫,如同白色的幽灵在黑暗中飘荡。常胜率领的一千精骑,便是在这片天地皆默的场景中,如同鬼魅般向北疾驰。
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冻土与残雪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最大限度地隐匿了行踪。骑士们伏低身形,减少风阻,也让自己更好地融入夜色。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皮革鞍具与金属甲片偶尔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眼睛如同夜行的猛兽,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可疑的动静。
常胜奔行在队伍的最前方,她的感知被提升到了极致。寒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反而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脑海中,饮马河周边的地形图清晰浮现——蜿蜒的河道,冬季水浅,多处可涉渡;北岸较为开阔,南岸则地势起伏,多有丘陵和一片片在冬季只剩下枯干枝桠的灌木林。徐辉祖的五百步卒,此刻应该已经像钉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楔入了南岸那些利于隐蔽的区域内。
她的任务,就是充当最诱人的饵料,将乌尔汗这条暴躁的大鱼,从相对安全的开阔营地,引入那片预设的、利于伏击的“窄水浅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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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东方天际露出一线鱼肚白,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却让荒原更显空旷与肃杀。队伍已行进近一个时辰,距离乌尔汗的前哨营地估计已不足十里。
“将军,前方发现敌军游骑!”一名前出侦查的哨探飞马回报,声音急促而低沉,“约三十骑,正在西南方向五里外逡巡。”
来了!常胜眼神一凛。乌尔汗果然派出了大量的哨探,如同伸出的触角,感知着周围的危险。
“传令,全军加速,向东北方向偏移,做出企图绕过其前哨,袭扰其主营地侧翼的姿态!”常胜立刻下令。她不能直接冲向饮马河,那样意图太明显。她必须让乌尔汗相信,这支明军骑兵的目标,是他的营地本身。
命令通过简单的手势迅速传递下去。一千骑兵骤然加速,如同发现猎物的狼群,朝着东北方向斜插过去,马蹄声虽然依旧被厚布包裹,但千骑奔腾的震动,已然无法完全掩盖。
几乎在同时,西南方向那支北元游骑也发现了他们!尖锐的胡哨声立刻划破了清晨的寂静,那三十骑北元哨探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边疯狂地向后方营地方向撤退,一边不断吹响示警的胡哨。
“追!咬住他们!但保持距离,不许进入敌军弓弩射程!”常胜再次下令,她要给乌尔汗营造一种“明军企图截杀哨探,掩盖真实意图”的假象。
一千明军骑兵发出低沉的呼喝,做出全力追击的姿态,如同跗骨之蛆,远远地吊在那支溃逃的北元哨探后面。箭矢开始零星地从明军队伍中射出,落在北元哨探的马后,既不求命中,只为加剧其恐慌,并将“明军来袭”的消息,更逼真地传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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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汗的主营地,设立在一片背风的小坡下。昨日的挫败让他怒火中烧,几乎一夜未眠。此刻他正烦躁地啃着一块冷硬的肉干,听到远处传来的急促胡哨声和隐隐传来的马蹄震动,他猛地站起身,秃顶上青筋暴跳。
“怎么回事?!”他咆哮着问道。
“将军!南面发现明军骑兵!数量不下千人!正在追击我们的哨探,看方向……像是冲着我们营地侧翼来的!”一名千夫长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
“常胜!!”乌尔汗一把将肉干摔在地上,脸上瞬间被狂怒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狰狞所取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安分!竟敢主动送上门来!好啊!来得正好!”
他昨日攻城受挫,后方被袭,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此刻听说常胜竟然亲自(他猜测带队者必是常胜)率骑兵出城来袭,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全军上马!迎战!”乌尔汗想都没想,抓起身边的狼牙棒就要往外冲。
“将军!谨防有诈!”一名较为谨慎的副将连忙劝阻,“明军向来怯于野战,此番竟主动出击,兵力又远逊于我,恐是诱敌之计!”
“诱敌?”乌尔汗狞笑一声,环眼中凶光四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计策都是狗屁!她只有一千骑,老子有五千铁骑!就算有埋伏,老子也能用马蹄把它踏平!她这是找死!传令,第一、第二千队随我出击,碾碎他们!第三千队留守大营,防止城中再出兵!”
他被怒火和复仇的渴望冲昏了头脑,更对自己麾下骑兵的战斗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在他想来,常胜此举,要么是昨日小胜后得意忘形的冒险,要么就是被逼无奈下的困兽之斗。无论哪种,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将这支胆大包天的明军骑兵,连同他们的主帅,彻底埋葬在这片荒原上!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在北元营地中响起,如同死神的召唤。超过两千名北元骑兵迅速集结,在乌尔汗的亲自率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滔天的杀气,冲出营地,向着胡哨声和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狂涌而去!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剧烈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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