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寒风凛冽,吹动常胜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带来远处城墙工地上隐约的号子与夯土声,如同这座边城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她与徐辉祖并肩立于窗前,望着这片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的城池,许久没有说话。
最终,常胜轻轻关上了窗户,将寒意隔绝在外,书房内重新被温暖的烛光和肃穆的气氛所笼罩。她转身走回沙盘旁,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精心构筑的虚拟战场上。
“方略虽定,然细节决定成败。”常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缜密,“徐将军,困马滩伏击,乃此战关键,亦是风险最大之处。你需提前多久秘密运动至预设伏击区域?部队如何隐蔽?粮秣饮水如何保障?伏击发起信号为何?若遇天气突变,或敌军侦查远超预期,又当如何应变?”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最严苛的考官,抛向徐辉祖。这不是质疑,而是要将计划中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疏漏,在脑海中反复推敲、弥补。
徐辉祖神色一凛,知道这是最后的查漏补缺。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沙盘上几条隐秘的路径和几处标注的山谷、林地,沉声应答:
“回将军,末将计划,在确认扩廓主力动向,其前锋突破我第一道警戒线后,便即刻率领挑选好的八千精锐(包含步兵与骑兵混编),分三批,沿‘鬼见愁’峡谷、‘黑风林’小道及‘断肠涧’这三条人迹罕至之路,昼夜潜行,务必在五日内,抵达鹰嘴崖周边预设区域隐蔽。”
“隐蔽之事,已着人选派善于伪装之士卒,携带伪装网、就地取材之物,提前数日前往,于丘陵林地间构筑隐蔽工事,确保大军抵达后可迅速藏匿。粮秣饮水,每人携带五日份干粮净水,同时,已秘密在鹰嘴崖几处山洞内囤积部分应急物资。”
“伏击信号,定为三支红色响箭,呈品字形射入空中。同时,以镜光反射为辅助信号,确保各伏击点能同时发动。”
“若遇大雪封路或其他天气突变,则依据实际情况,或延迟行动,或改变隐蔽方案,一切以不被敌军察觉为首要。若敌军侦查过于靠近伏击圈……则派出小股精锐,伪装猎户或溃兵,将其引开或……无声清除!”
他的回答条理清晰,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常胜仔细听着,不时微微颔首,或提出更细致的追问,两人就在这沙盘之上,将困马滩伏击战的每一个环节,乃至各种意外情况的应对预案,都反复推演了数遍。
“城中防御,亦需同步。”常胜将目光转向代表朔方城的模型,“王老将军负责全局城防,需在‘败退’诱敌时,掌控好节奏与力度,既要让扩廓相信我军力有不逮,又不能真的动摇城防根本,导致意外失守。西北‘犄角营’的放弃,需看起来像是被迫无奈,营中可遗弃些破损军械、甚至少量真正的粮草,以增其可信度。同时,城中需有一支精锐预备队,由我亲自掌握,随时策应各方。”
她看向徐辉祖,语气凝重:“此战之关键,在于‘时机’二字。你部发起伏击的时机,需与我城中‘溃败’诱敌的时机完美契合。过早,则敌疑;过晚,则敌主力已至城下,你部将陷入孤军奋战。”
“末将明白!”徐辉祖重重点头,“哨探通信至关重要,末将会安排最得力的哨探,建立多条可靠的通信线路,确保信息传递及时准确!”
当沙盘上的推演臻至完善,窗外已隐隐传来五更的梆子声。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青光。
常胜与徐辉祖却毫无倦意,精神反而因为这最终方案的敲定而愈发亢奋。两人都知道,这套凝聚了他们共同智慧与决心的方略,即将付诸实践,接受血与火的最终检验。
常胜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死生之地”。
她将这张纸拿起,递给徐辉祖。
徐辉祖双手接过,看着那四个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的字,瞳孔微缩,随即郑重地将纸张折叠好,放入怀中贴身处。他抬起头,目光与常胜坦然相对,无需再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战,确为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胜,则北疆定,国威扬;败,则万事皆休。
“传令众将,辰时正刻,帅府议事厅集合。”常胜对一直守在外间的王队长吩咐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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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天色大亮,虽然依旧寒冷,但阳光总算驱散了些许连日来的阴霾。帅府议事厅内,朔方军所有千总以上将领齐聚一堂,人人甲胄鲜明,神色肃穆。经历了连番恶战与内部整肃,此刻能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对常胜心悦诚服、愿效死力的骨干。
常胜依旧是一身靛蓝将袍,未披甲胄,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她没有让徐辉祖代为阐述,而是亲自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将经过一夜最终完善的“朔方防御及反击总方略”,向全体将领进行了详细的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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