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汗授首,北元军心彻底崩摧。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铁骑,此刻如同被惊散的羊群,丢盔弃甲,哭嚎着向王庭深处、乃至更远的荒野逃窜。明军则如同梳理羊毛的篦子,以严整的队形向前稳步推进,清扫着负隅顽抗的零星抵抗,将溃兵驱离战场核心。
战场上的喧嚣逐渐被一种更令人窒息的肃杀所取代。遍地尸骸,流血漂橹,破损的旌旗在风中无力地卷动,燃烧的毡房升起道道黑烟,将夕阳都染上了一层血色。明军的刀锋,已然抵住了北元王庭,或者说,是扩廓帖木儿最后尊严的咽喉——那座孤零零矗立在混乱中央的金顶大帐。
常胜没有下令立刻攻击金帐。她勒马立于阵前,雪影驹不安地刨着蹄下浸满血水的草地。她的白袍已几乎被染成暗红,甲胄上布满刀箭划痕,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最终落在那座象征着北元王权的金帐上,深邃难测。
徐辉祖策马来到她身侧,甲胄上同样血迹斑斑,喘息尚未完全平复,眼中却闪烁着胜利的激越。“将军,贼军已溃,扩廓帖木儿已成瓮中之鳖!末将请命,率一队锐士,攻入金帐,生擒此獠,献于麾下!”
他的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在阵斩乌尔汗、大破敌军之后,明军士气正值巅峰,确实有能力一鼓作气,彻底碾碎北元王庭的最后抵抗。
然而,常胜却缓缓摇了摇头。
“强攻金帐,固然可擒杀扩廓帖木儿。”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将领耳中,“但困兽犹斗,其身边金帐武士必做殊死抵抗。我军虽胜,亦是疲敝,强攻之下,伤亡必重。更何况……”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那些在远处惊恐观望的北元妇孺和瘫倒在地的伤兵,语气带着一种超越战场杀伐的冷静:“……杀一个扩廓帖木儿容易,但要想真正平定北疆,永绝后患,仅靠杀戮是远远不够的。我要的不是一片废墟和刻骨仇恨,而是一个臣服的、能够与大明共存于这片蓝天下的藩属。”
徐辉祖一怔,随即露出思索之色。他是一员猛将,习惯于在战场上解决问题,但常胜的话,却将他的视野拉到了一个更广阔的层面。是啊,就算杀了扩廓帖木儿,北元势力并未完全根除,草原部落林立,很快会有新的枭雄崛起,仇恨的种子只会埋得更深。
“那将军的意思是……?”
“逼他投降,签城下之盟。”常胜的语气斩钉截铁,“要他亲口承认战败,向我大明称臣纳贡!如此,我大明不仅获得实利,更在法理和气势上彻底压服北元!这比单纯砍下他的头颅,意义更为深远。”
正说话间,一名斥候飞马来报:“禀将军!金帐方向有动静,数名北元贵族举着白旗,正朝我军阵前来!”
常胜与徐辉祖对视一眼,心知扩廓帖木儿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很快,几名身着华丽蒙古袍服、但神色惶恐、手中高举着临时扯下的白布的中年贵族,被明军士兵引领到常胜马前。为首一人,常胜认得,是之前侦查中提到过的,扩廓帖木儿麾下较为持重的宗王之一,名叫巴特尔。
“尊……尊贵的大明元帅……”巴特尔的声音带着颤抖,深深低下头,不敢直视常胜的目光,“我……我等奉……奉大汗之命前来……恳请……恳请元帅暂息雷霆之怒……”
常胜居高临下,目光冷冽:“扩廓帖木儿有何话说?”
巴特尔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大汗……大汗愿……愿与大明议和……从此……从此两国罢兵,永结盟好……”他的话虚浮无力,显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议和?盟好?”常胜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巴特尔等人浑身一颤,“败军之将,亡国在即,有何资格与我天朝上国谈‘议和’?扩廓帖木儿若还想保全宗庙,留得性命,就只有一个选择——”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一句地砸下:
“出帐,跪降,称臣!”
巴特尔等人面色瞬间惨白如纸。“跪降……称臣……”这对骄傲的蒙古黄金家族后裔而言,简直是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屈辱。
“回去告诉扩廓帖木儿。”常胜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投向金帐,声音传遍四方,“我给他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若不见他匍匐出降,我便下令万炮齐发,将这金帐,连同里面的一切,夷为平地!勿谓言之不预!”
冰冷的最后通牒,如同终审的判决,彻底击溃了巴特尔等人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们连滚爬爬,仓皇失措地逃回了金帐方向。
整个战场的气氛凝固了。明军将士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答案。残存的北元人则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与恐惧之中。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金帐之内,显然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与争吵。隐约可以听到扩廓帖木儿暴怒的咆哮和一些贵族悲切的劝谏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