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宫墙内悄然滑过,朱雄英又长大了一些。能爬能坐,小手也能笨拙地抓取些软和的点心。按理说,这本该是胃口渐开、探索食物滋味的年纪。然而,近来东宫上下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云——皇长孙厌食了。
起初只是对常喂的蛋羹、肉糜粥兴趣缺缺,小脑袋扭来扭去不肯张嘴。渐渐地,连他最爱的牛乳羹也爱答不理,勉强吃上几口便用小舌头顶出来,甚至小手一挥,将碗勺打翻在地。乳母和宫娥们换着法子做,将蔬果捣得更细碎,肉糜熬得更软烂,甚至尝试加入少许蜂蜜提味,都收效甚微。
小家伙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些,原本圆润的小下巴都显出了尖儿,整日里蔫蔫的,精神头大不如前。唯独哭闹的力气不减反增,每到喂食时分,东宫偏殿便会准时响起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充满烦躁和不耐的嚎哭声。
“哇啊——!唔唔...噗——!”又是一勺精心调制的鱼茸粥被无情地吐了出来,糊了乳母一手。朱雄英小脸涨得通红,手脚乱蹬,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常氏在一旁看得心焦如焚,亲自上前接过儿子,柔声哄着:“英儿乖,再吃一口,就一小口好不好?吃了才能长高高...”
朱雄英在她怀里扭动着,小嘴紧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内心的委屈和烦躁如同沸腾的开水:
「啊啊啊!够了够了!天天都是这些玩意儿!蒸蛋羹!煮肉糜!熬鱼茸!全是软趴趴、淡乎乎、没滋没味的东西!腻死了!简直比上辈子吃食堂还可怕!」
「我的舌头都要淡出鸟了!嘴里都快淡得能养鱼了!我想吃炒的!大火爆炒!青菜下锅“滋啦”一声,带着锅气,绿油油的!想吃红烧肉!红亮亮、油汪汪,炖得软烂入味,入口即化的那种!还有烤羊肉串!肥瘦相间,撒上大把孜然辣椒面,外焦里嫩,一咬滋滋冒油的!」
他越是想念前世那些充满烟火气的重口味美食,对眼前这些精致却寡淡的宫廷“糊糊”就越是深恶痛绝。巨大的落差感和生理上的厌腻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更加汹涌的哭嚎和内心疯狂的呐喊:
「炒菜!红烧肉!烤串!救命啊!我要吃带味的!带锅气的!带烟火气的!这清汤寡水皇家特供婴儿餐,老子不吃了!饿死也不吃了!呜呜呜……」
那一声声带着极致怨念的“炒”、“红烧”、“烤”如同无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正在东宫正殿与朱标议事、却被偏殿持续不断的哭闹扰得心烦意乱的朱元璋耳中!
朱元璋眉头紧锁,刚想斥责宫人伺候不力,这清晰的、充满渴望与不满的“心声”便蛮横地撞了进来!
炒?红烧?烤?
这三个字眼,朱元璋并非全然陌生。炒,民间似乎有之,但多为富贵人家小灶所为,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可能出现在讲究“养身”、“原汁原味”的皇家膳单里,尤其还是供给婴儿的!红烧?红……是指用酱料上色?烤……倒是在军中烤肉食,可也是粗犷之物,如何能给稚儿食用?
但这心声里的渴望是如此强烈,那份对“淡乎乎”、“没滋没味”的厌恶更是感同身受!朱元璋自己也是草根出身,对民间那些味道浓烈、镬气十足的食物并非没有记忆。只是身登大宝后,饮食自有规制,且太医常言“蒸煮温养”,便也习惯了。此刻被孙儿这“心声”一激,仿佛也勾起了他心底那点久违的对“重口味”的怀念。
再联想到孙儿日渐消瘦的小脸和持续不断的哭闹……看来,问题就出在这“吃”上!
他猛地站起身,打断了朱标关于某地漕运的汇报,沉声道:“标儿,随朕去瞧瞧英儿!还有,立刻传尚食局总管前来见驾!”
朱标不明所以,连忙跟上。
偏殿内,常氏抱着哭得打嗝的朱雄英,正愁眉不展。见皇帝和太子联袂而来,连忙欲要行礼。
朱元璋一摆手,径直走到常氏面前,伸手摸了摸孙儿哭得滚烫的小脸,又看了看宫女手中那碗被打翻了大半、颜色寡淡的鱼茸粥。他眉头锁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英儿如此厌食,尔等可知缘由?”他沉声问乳母和宫人。
众人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已是换了各种方子……”
朱元璋没再理会她们,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碗粥,仿佛要洞穿其“没滋没味”的本质。他俯身,对着还在抽噎的朱雄英,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探究和安抚的语调,心底喃喃自语:“英儿莫急……‘炒’……‘烤’……爷爷知晓了。”
就在这时,尚食局总管王德顺满头大汗地小跑进来,扑通跪倒:“奴婢王德顺叩见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朱元璋转过身,目光如电,盯着王德顺:“朕问你,尚食局可有‘炒’制之法?”
“炒?”王德顺一愣,有些茫然,随即小心翼翼答道,“回陛下,确有。但……多是民间小灶或军中伙夫偶用,以铁锅置于旺火之上,快速翻动食材……此等技法粗粝,油烟甚重,恐污了宫室,且……且多用于贱役粗食,难登大雅之堂,更……更不敢用于供奉贵人,尤其皇长孙尚在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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