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的春天,在布面甲初显威名、海运漕粮稳步推进的忙碌中悄然流逝。然而,紫禁城深宫之内,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却随着日历一页页翻向四月末、五月初,而愈发凝重,如同乌云压城,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元璋,这位横扫六合、睥睨天下的洪武大帝,此刻却像一个最普通的、忧心忡忡的老祖父。他心中那根名为“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的弦,已绷紧到了极致!孙儿朱雄英那绝望的预言心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日日夜夜悬在他的神经之上。
「五月初一……英儿死期……」
「年仅八岁……虞王……谥号怀……」
每一个字,都如同滴血的烙印,灼烧着他的心!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这诅咒般的预言应验!
保护措施,严苛到了极致!
贴身守护: 朱元璋几乎放下了所有非紧急政务,寸步不离地待在朱雄英身边。批阅奏章,就在东宫暖阁;召见大臣,也允许孙儿在旁玩耍。夜间,他更是亲自宿在东宫偏殿,与孙儿仅一墙之隔。
饮食管控: 朱雄英所有饮食,皆由马皇后和常氏亲自监督,尚食局特设独立小灶,食材由心腹太监亲自采买、验毒。每道菜,必由试毒太监尝过,再由太医查验,方呈至面前。饮水,皆用特制银壶煮沸,反复过滤。
环境隔绝: 东宫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毛骧亲率亲军都尉府最精锐的暗哨,日夜轮值,监控一切风吹草动。所有进出东宫之人,无论宫人、太医、甚至宗亲,皆需严格盘查,记录在案。朱雄英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守卫森严的东宫核心区域。
医疗待命: 太医院院使周寿及数位圣手太医,携带全套急救药箱,日夜轮值于东宫偏殿,随时待命。所有可能引发急症的隐患(如花粉、特殊香料等),皆被提前清除。
心理疏导: 朱元璋和马皇后更是使出浑身解数,陪伴孙儿。讲故事、玩鲁班锁、赏花、逗鸟……努力营造轻松愉快的氛围,不让孙儿感受到丝毫紧张。
朱雄英虽不知祖父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粘人”和“紧张”,但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同寻常的凝重和无处不在的保护。他心中那份源自“历史”的恐惧,也随着日期的临近而悄然滋长。
「五月初一……快到了……我真的会死吗?像历史书上写的那样?爷爷这么紧张……他是不是也知道什么?我……我不想死啊!」他内心惶恐不安,小脸上偶尔会流露出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更加依赖祖父的怀抱,夜里有时会惊醒,需要祖父轻拍安抚才能再次入睡。
终于,洪武十五年四月三十日,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却驱不散东宫弥漫的沉重。晚膳后,朱元璋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马皇后和常氏。
他抱着朱雄英,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上。暖阁内烛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英儿,”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晚,爷爷陪你睡,好不好?给你讲爷爷小时候的故事。”
朱雄英依偎在祖父怀里,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体温和心跳,用力点点头:“好!孙儿要听爷爷打坏人的故事!”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他没有讲那些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征战,而是讲起了最艰难、最底层时的经历——凤阳乡下放牛娃的贫苦,父母兄长饿死的绝望,皇觉寺出家当小和尚的清苦与迷茫,濠州投军时的忐忑与挣扎……
“……那时候啊,爷爷连饭都吃不饱,冬天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冻得手脚生疮……”朱元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岁月的沧桑,“……在庙里,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扫院子、挑水、劈柴,还要被大和尚责骂……”
“……后来世道乱了,活不下去了,爷爷就跟着郭大帅(郭子兴)去当兵。一开始,连刀都拿不稳,见了血就害怕……可没办法啊,不拼命,就得饿死,就得被人欺负死……”
他讲得很慢,很细。讲那些饥饿、寒冷、屈辱、恐惧,也讲那些微小的温暖和希望——好心施主给的一块饼,同袍兄弟在战场上拉他一把,第一次凭本事立功得到赏识……
朱雄英听得入了神。他从未听过祖父如此详细地讲述这些最底层、最艰难的往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朱元璋,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身影。那份坚韧、那份不屈,深深震撼了他幼小的心灵。
「原来……爷爷小时候这么苦……比孤儿院还苦……他好厉害!这样都能当上皇帝!」他心中的恐惧,在祖父低沉而有力的讲述中,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和心疼所取代。
马皇后和常氏坐在一旁,看着祖孙二人依偎在一起,一个讲得投入,一个听得入神。她们虽对朱元璋这数月来异常紧张的保护措施感到困惑不解,不明白为何要如此严阵以待地守着一个小孩子过一夜,但此刻看到这爷孙俩如此亲密无间、温情脉脉的场景,心中也充满了欣慰与温暖。她们相视一笑,眼中流露出对这份天伦之乐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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