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乾清宫,朱雄英并未径直出宫,而是转道向东宫母亲常氏所居的寝殿而去。如此重大的人事安排与军事行动,于情于理,都需向母亲禀明,亦需聆听母亲的教诲。
步入殿内,只见常氏正坐于窗下,就着天光翻阅着一本账册,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见儿子到来,她放下账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英儿来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朱雄英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后将方才在乾清宫与皇爷爷、父王议定之事,择要禀明,包括任命徐辉祖为神机营指挥使、派遣神机营赴东南剿倭,以及举荐舅姥爷蓝玉为副将戴罪立功等情。
常氏静静听着,面色随着儿子的叙述微微变幻。待朱雄英说完,她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让你舅姥爷复出……英儿,此事关乎重大,你舅姥爷那性子……你当真觉得妥当?”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蓝玉是她的亲舅舅,其能力她自然清楚,但其桀骜不驯的过往,更让她心有余悸。
“母妃放心,”朱雄英宽慰道,“儿臣与父王皆已奏明皇爷爷,此次舅姥爷仅是副将,一切需听从徐辉祖节度。徐将军沉稳刚正,足以驾驭。况且,舅姥爷赋闲多年,心中岂无惕厉?此次戴罪立功之机来之不易,儿臣想,舅姥爷必会珍惜,谨言慎行。况且,神机营新立,正需一员悍将冲锋陷阵,以舅姥爷之能,正可扬我军威。”
常氏看着儿子沉稳的模样,知他并非一时冲动,心下稍安,却又想起另一事,眉头微蹙:“东南剿倭……英儿,你与母妃说实话,此举风险究竟几何?那倭寇凶悍狡诈,传闻来去如风,神机营虽有利器,终究是新军,万一……”
朱雄英知母亲关心则乱,耐心解释道:“母妃不必过忧。倭寇虽悍,然其恃者,不过弓刀之利、劫掠之凶,究其根本,仍是乌合之众,难敌我王师堂堂之阵。神机营之火器,射程远、威力巨,尤擅克制此类散兵游勇。只要阵法得宜,指挥不乱,取胜当无大碍。此战,正是锤炼新军、验证战法之良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超越年龄的自信,“火器之利,乃未来趋势。此战若成,不仅可靖海疆,更可让朝野上下,亲眼见证新式战法之威,于国朝军制革新,大有裨益。”
常氏微微颔首,儿子的分析条理清晰,让她安心不少。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语气变得有些犹豫:“英儿,既然此战风险可控,又是立功良机……你大舅常茂、三舅常森,如今皆在军中任职,虽……性子是躁了些,但勇力不缺。你看,能否……向你皇爷爷或父王进言,让他们也随军出征,在徐将军麾下历练一番,分润些功劳?你二舅常升性子沉稳些,或可留在京中,也有个照应。”
她的话语中,透着为人母、为长姐的殷切期望。常家作为外戚勋贵,子弟的前程至关重要。若能借此战立下军功,对家族亦是巩固。
朱雄英闻言,心中了然。母亲此举,既有为弟弟们谋前程之心,亦有望子成龙之盼。
他略一思忖,谨慎答道:“母妃所虑,儿臣明白。让舅舅们随军历练,确是好事。大舅、三舅勇武,正可在先锋破敌时出力。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提醒:“军中最重号令。徐辉祖将军乃皇爷爷钦点主将,即便舅舅们随行,亦需绝对服从其军令,绝不可因亲戚关系或往日资历而有丝毫怠慢。尤其大舅,性情刚直,儿臣担心他有时……”
常氏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与坚决:“茂儿那爆炭性子,母妃岂能不知?此事你放心,母妃会亲自严加告诫他们!若他敢在军中不听号令,恣意妄为,莫说徐将军,便是你皇爷爷饶得了他,母妃也第一个不依!” 她叹了口气,“只是……你皇爷爷那边,是否会觉得我们常家……手伸得太长?”
朱雄英微微一笑:“母妃多虑了。舅舅们本就是军中将领,随王师出征,名正言顺。只要恪守军规,奋勇杀敌,皇爷爷只会欣慰。儿臣稍后去见舅姥爷时,也会一并叮嘱舅舅们,务必以军国大事为重,同心协力,共破倭寇。”
听到儿子思虑如此周全,常氏心中暖慰,拉起他的手,轻轻拍着,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英儿,你长大了,思虑事情越发周详,母妃很是欣慰。只是……你需记得,你年纪尚小,如今参与这般军国要务,又涉足人事安排,虽是你皇爷爷、父王信重,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朝堂之上,人心叵测,你凡事需多加小心,谨言慎行,莫要轻易得罪于人,也需提防暗箭伤人。”
她的叮嘱,充满了母亲的忧患与智慧。说着,她伸手为朱雄英理了理本已十分平整的衣领,动作轻柔,目光中满是难以割舍的牵挂。
朱雄英感受到那份深沉的关爱,郑重颔首:“母妃教诲,儿臣谨记在心。儿臣行事,自有分寸,定不会让母妃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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