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钟声余韵未散,奉天殿内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仍凝固在空气中。
朱元璋已起身离去,朱标与朱雄英紧随其后,留下满朝文武在原地,兀自消化着那“扩军十万神机营”的惊雷。
祖孙三人沉默地穿过宫廊,回到乾清宫东暖阁。
厚重的殿门甫一关闭,将外界的风雪与喧嚣隔绝,太子朱标便有些按捺不住,他挥退左右内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向刚刚坐下的朱元璋躬身问道:
“父皇,儿臣愚钝。方才朝堂之上,《商旅则例》与‘官牙’之事方定,朝臣争议未平,为何……为何突然又提出要扩编神机营十万新军?此举……是否太过急切?”
他斟酌着用词,继续道,“神机营装备精良,训练、粮饷耗费远胜寻常卫所。扩军十万,所需银钱、铁料、火药乃至合格兵员,皆非小数。如今国库虽因拍卖稍显宽裕,然边镇巩固、水利兴修、官俸发放,在在需钱。如此巨额投入,儿臣恐……恐国库难以长期为继,若因此拖累其他要政,岂非得不偿失?”
朱标性情仁厚,虑事以稳为主,他并非反对强军,而是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扩军,会打破朝廷财政的平衡,引发连锁反应。
朱元璋端起内侍奉上的热茶,吹了吹浮沫,并未立刻回答,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身旁静立的朱雄英。
此刻,朱雄英心中正飞速盘算着。
「父王所虑,确是老成持重之言。扩军十万,耗费巨万,绝非小事。」
「然,爷爷此举,绝非一时兴起。」
「其一,今日朝堂,文臣反对商政新政之声犹在耳畔,爷爷抛出扩军之议,正是要以雷霆之势震慑群臣!昭示皇权与军权的绝对权威,让那些心思活络之人看清,这大明天下,究竟谁主沉浮!武力,永远是推行意志的最终保障。此乃帝王心术,敲山震虎!」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此次北征,神机营展现出的恐怖战力,定然深深震撼了爷爷。火炮轰鸣,摧枯拉朽,绝非传统骑兵弓马所能抗衡。爷爷是看到了彻底解决北元隐患的历史性机遇!他想趁此技术代差,北方暂稳之机,打造一支足以碾压任何对手的强大新军,毕其功于一役,对北元残余势力进行犁庭扫穴式的最后一击,永绝后患!」
「爷爷这是要……为大明打下一个真正安稳的北疆,甚至可能……为更遥远的未来布局?」
朱元璋听着孙儿那清晰透彻的心声,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心中大为受用。
「瞧瞧!还是咱大孙懂咱!句句都说到了咱的心坎里!标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过于求稳,少了些魄力!」
他放下茶盏,目光先看向朱标,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标儿,你所虑的耗费问题,咱岂能不知?”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但有些钱,省不得!武力,乃立国之基,护国之盾!没有强大的军力,国库里堆满金山银山,那也是给外人准备的!”
“此次北征,神机营的表现,你也看到了!火炮之下,什么骑兵冲锋,什么坚城固垒,皆如纸糊一般!这是千古未有之变局!咱大明若能抓住此机遇,建立一支规模庞大、训练有素的新式火器军队,便可彻底改变千年来中原王朝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战略态势!”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漠北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漠北深处:“北元小朝廷,虽退居漠北,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纳哈出降了,还有其他的部落首领,还有那个总是不肯安分的元昭宗!若不趁其新败、咱大明军力新锐之时,给予致命一击,待其恢复元气,必然再度寇边,永无宁日!”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标和朱雄英:“咱要的,不是击退,是歼灭!不是一时安宁,是永绝后患!这十万新军,就是咱为北元准备的掘墓人!这笔钱,必须花,也花得值!”
朱标听着父皇慷慨激昂的话语,尤其是“永绝后患”四个字,深深触动了他。
他想起历年边患带来的动荡与牺牲,若真能一劳永逸……
他脸上的忧色渐渐被一种决然取代,躬身道:“父皇深谋远虑,儿臣……明白了!若能以此换来北疆百年太平,纵然耗费巨万,亦在所不惜!是儿臣目光短浅了。”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朱雄英身上:“英儿,你似乎对此已有思量?说来听听。”
朱雄英知道这是考较,也是给自己参与决策的机会,他沉稳上前一步,开口道:“皇爷爷圣明!父王所虑乃持国之道,皇爷爷所谋乃开疆安邦之略,皆是为我大明万世基业。”
他先肯定了两人,随即话锋一转:“孙儿以为,扩军十万,虽是当务之急,然如何‘扩’,却需仔细斟酌,方可事半功倍,避免国库难以承受。”
“哦?如何事半功倍?”朱元璋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朱雄英道:“孙儿浅见,或可从三方面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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