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班的“自检潮汐”并非浪涌,而是全域的、无声的凝滞。
永梦感受到的“秩序压强”骤升,正是这种凝滞的开端。仿佛笼罩舰队乃至整片星域的无形力场,其内部每一颗逻辑的微粒、每一道数据的流向,都被瞬间置入了一种更高阶的、绝对理性的审视框架之中。这不是搜索,而是定义——用卡利班自身完美、冰冷的秩序逻辑作为标尺,重新度量系统中一切存在的“合理性”。
“熵滞场”那原本混沌粘稠的灰暗力场,其无序波动的频谱中,那些曾被永梦团队利用、模拟的细微“噪音”和“不谐”,此刻如同暴露在强光下的微尘,其存在本身,便构成了对“绝对无序输出”这一预设指令的、统计意义上的微小偏离。它们并未被抹除,但被这股“秩序意志”无情地标注、归类、赋予了在全新坐标系下的“异常值”属性。
法则网络首当其冲。它赖以隐藏的、由无数细微“不谐”构成的背景环境,正在被快速“澄清”和“背景化”。它的被动感知中,原本丰富多彩的、充满可乘之机的“缝隙”与“阴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平滑、坚硬、透明。它像是突然从藏身的灌木丛,被抛入了一片打磨光洁的水晶平原,无所遁形。
更致命的是,那无声漫过的“潮汐”,其边缘的“逻辑涟漪”开始触及网络自身。
起初只是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触碰感”。就像一片羽毛拂过皮肤,没有实质冲击,却带来一种存在层面的、冰冷的“被界定”感。网络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传递回一种混杂着困惑、警惕、以及某种近乎本能“厌恶”的强烈波动。它那基于混沌和可能性的本质,与这种绝对的、试图将一切纳入既定框架的“秩序意志”,产生了根源性的排斥。
“它在……‘看’我们。”永梦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每一个字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不仅是感知到环境的剧变,更是通过网络,直接承受着那种“被秩序目光掠过”的认知层面的寒意。这寒意并非伤害,却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令人心悸——它不否定你的存在,它只是用绝对的标尺,衡量你,并将你归入某个分类。对网络而言,这几乎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暴力。
“不是‘看’到,是‘映照’!”回响的数据流高速分析着环境变化,“卡利班在以自身逻辑为基准,重构整个区域的‘信息背景’。我们的隐蔽性依赖于原有背景的‘粗糙’和‘不透明’,现在背景正在变得‘光滑’和‘透明’!必须立刻调整共鸣模式,我们的任何主动活动,在如此‘干净’的背景映衬下,都会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怎么调整?”帕拉德急道,“趴下装死?”
“不,”永梦猛地抬头,眼中那锐利的光芒几乎要刺破他脸上的疲惫与透明感,“成为背景的一部分。成为它镜子里的一个‘像素’!”
他之前提出的“镜子策略”构想,在此刻绝境般的压力下,从理论瞬间转化为唯一的生路。没有时间测试,没有时间优化,必须在被彻底“映照”出来之前行动!
“艾因,莉娜!集中所有计算力和空间感知,锁定当前掠过我们这片区域的‘逻辑涟漪’的核心频率与相位特征!不要对抗,不要隐藏,去解析它的‘纹理’!”永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回响,准备将解析出的特征,转化为网络可以理解的‘秩序韵律模板’!帕拉德,随时准备切断我与网络的物理连接,如果……如果我失去自我。”
“永梦!”赛琳惊叫。
“没时间了!”永梦打断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赛琳担忧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锚点’……靠你们了。”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不是深入,而是彻底的、毫无防备的敞开。他主动削弱了自身意识与网络之间的“引导”屏障,反而将自身作为一种“接收天线”和“共鸣介质”,最大程度地暴露在那股冰冷“秩序潮汐”的边缘涟漪之下。
“嗡——!”
难以形容的冲击感瞬间贯穿了永梦和网络。那不是能量冲击,而是信息层面的、纯粹“秩序”的冲刷。无数冰冷、精确、自洽、循环的逻辑结构、判断准则、存在定义,如同浩荡的冰川融水,冲刷过永梦的意识,也冲刷过网络的混沌核心。
永梦的意识仿佛瞬间被冻僵,又被无穷无尽的数据冰晶穿透。他“看到”了逻辑的绝对光滑,感受到定义的严密边界,理解了“存在”在卡利班视角下那毫无冗余、毫无歧义的冰冷图景。他的“自我灯塔”在这股洪流中摇摇欲坠,光芒被压缩到极致,仿佛随时会被同化为这绝对秩序中的一个冰冷符号。
而网络,反应则更为剧烈。它的混沌本质与这股秩序洪流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光芒不再是闪烁,而是沸腾、扭曲、撕裂、又重组。它试图理解,试图解析,试图模仿,又在本能地抗拒和排斥。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冲突中,它那刚刚建立的、粗糙的“决策韵律”模型和脆弱的约束框架,几乎瞬间被冲垮。但它内部某种更深层的东西——那基于无数次成功“拟态”和“干预”积累下来的、对“秩序”表层特征的经验性直觉——却在狂暴的冲刷中,如同淬火的铁胚,被强行锻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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