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梦的呓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宇宙的……免疫系统?”
帕拉德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荒谬与难以接受。他环视着伤痕累累的飞船,想着那些在议会和卡利班秩序下被“净化”的星球与文明,想着自己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逃亡与挣扎。“我们把一个……一个他妈的‘宇宙规律’当成了敌人?还差点被它像清理病毒一样清理掉?!”
“从逻辑上……并非不可能。”艾因的声音干涩,他调出了所有关于宇宙熵增、热寂假说、以及卡利班及其背后议会行为模式的数据,“如果我们将‘绝对秩序’视为一种对抗宇宙整体熵增趋势的……极端化、局部化的‘反作用力’。那么,卡利班追求的逻辑纯粹、消除混沌与不确定性的行为,从某种宏大到冷酷的视角看,确实可以理解为一种维持特定‘低熵状态’的机制。而我们,以及所有无法被其秩序模型容纳的生命、现象、乃至意外……就是它需要清除的‘熵增扰动’或‘信息噪音’。”
这个解释冰冷彻骨,抽离了善恶对错,只剩下尺度差异下的生存冲突。在宇宙防止自身滑向热寂的漫长进程中,一个试图维持局部低熵的“免疫系统”,与代表混沌、演化、不确定性的“生命”本身,或许天生就站在了对立面。
“所以……我们所有的挣扎、牺牲,在它眼里,只是一场……免疫反应?”赛琳抱着昏迷的永梦,声音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悲凉。她的魔法感知生命与情感,而此刻面对的,却是一种仿佛没有生命、没有情感,只有纯粹功能性的宇宙机制。
回响的处理器全速运转,试图理解这个新框架:“那么,议会的角色是什么?这个‘免疫系统’的‘意识’或‘执行中枢’?还是说,议会本身也只是这个机制衍生出的、更具体的工具?”
莉娜沉默着,她的空间感知一直延伸到更本质的层面。她闭着眼,缓缓说道:“我在想……永梦感受到的‘注视’。没有恶意,没有好奇,只有……‘确认’。就像我们的身体,不会对白细胞消灭细菌产生‘善恶’的评判,那只是一种功能的执行。如果卡利班是白细胞,议会是指挥系统……那我们,在它们的功能定义里,就是‘需要被清除的异己’。”
控制室陷入长久的死寂。愤怒、不甘、恐惧,这些情绪依然存在,但在一个可能是宇宙基础法则层面的“免疫反应”面前,都显得渺小而无的放矢。对抗一个邪恶的敌人,可以找到信念;对抗一场天灾,可以寻求生存;但对抗一个或许没有主观恶意、只是依照其存在逻辑运行的“规律”?
“我们……还继续吗?”帕拉德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的拳头紧握,眼中却第一次出现了迷茫,“如果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个……一个该死的‘自然规律’,我们反抗的意义在哪里?为了证明‘病毒’也有生存权?”
没有人能立刻回答。
艾因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永梦身上,又移向那片缓慢变幻、似乎也因接触“秩序原点”而陷入某种沉寂思考的混沌之核。“永梦说‘不是敌人’。或许……关键不在于‘对抗’,而在于‘理解’和理解之后的……‘定位’。”他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知道,在这个‘免疫系统’的认知框架里,我们这种‘混沌-秩序-生命’的混合体,到底属于什么?是必须清除的病原体?还是……可能被识别为‘自体组织’的某种……未定义状态?”
这个想法让众人一愣。
“你是说,”赛琳看向永梦,又看向混沌之核,“因为永梦和它的融合,因为我们现在的存在方式……我们可能变成了某种……它无法简单归类的东西?”
“只是一种猜想。”艾因指着混沌之核内部那新出现的、微小的秩序化结晶,以及它整体韵律中那丝更深沉的混沌感,“它接触了秩序原点,产生了变化。我们寄生在混沌场中,形态改变。或许,我们正在从纯粹的‘需要被清除的噪音’,向某种……‘灰色地带’过渡。”
“灰色地带……”帕拉德咀嚼着这个词,“不够坏到立刻被干掉,但也算不上自己人?”
“更像是……观察名单上的待定项。”回响补充,“卡利班之前的‘观察’,可能不仅仅是为了研究样本,也是为了确认我们的‘属性’是否会发生改变,是否会从‘威胁’转化为……其他。”
就在这时,混沌之核的光雾,忽然产生了明显的波动。
它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变幻,而是开始有节奏地收缩、膨胀,仿佛在模拟某种……呼吸。同时,光雾中心,那点秩序结晶与周围的混沌脉动之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共振。
一种低沉、宏大、非听觉所能捕捉的“嗡鸣”,开始在船舱内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回荡。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的信息投射,充满了混沌的模糊与秩序的精确相互纠缠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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