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
对萧绝而言,这半个月漫长得如同在刀尖上赤足行走。每一日,每一刻,都被无形拉长,塞满了焦灼的等待和脑海中反复上演的各种猜测。上朝时,兵部尚书的奏报在他耳中化作模糊的噪音;议事时,部属的请示需要他反应片刻才能理解;独处时,书房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突然让他想起那个早已被清理掉的胆瓶、绣绷,或是帕角那个该死的云纹。
他变得异常沉默,也异常易怒。王府的下人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踮着脚尖。朝中同僚也察觉镇北王近日气压极低,若非必要,绝不上前触霉头。只有萧绝自己知道,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了维持表面的平静,和克制立刻亲自快马奔往江南的冲动上。
等待的滋味,比北境最苦寒的朔风更刮骨。
终于,在第十七日的深夜,书房窗外传来了约定好的、极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萧绝几乎是瞬间从书案后弹起,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冰凉的茶水泼湿了摊开的边疆舆图,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心跳在那一刹那擂鼓般撞击着胸腔,血液奔涌着冲向头顶,又在下一刻因过度紧张而微微发凉。
“进。”他稳住声音,吐出这一个字。
窗户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液体般流入室内,落地无声。正是半月前派出的暗卫首领影七。他风尘仆仆,黑衣上沾着南方的夜露和长途奔波的尘土气息,但眼神依旧沉静,只是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某种复杂的凝重。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双手呈上。
“王爷,江南急报。‘玄’字部三路人马,分别于三日前、两日前及今日午后陆续传回加密讯息,卑职已初步汇总整理,核心内容及……一幅设法取得的画像,皆在此处。详细日志及外围佐证,随后由信鸽分批送达。”
萧绝的手伸到一半,竟微微有些颤抖。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他才接过那个油纸包。
入手微沉。油纸包裹得很紧,带着南方的潮气和信使体温的余热。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盯着影七,声音低沉:“可有暴露?”
“回王爷,三路人马皆极为小心。接触目标外围人员时多用商贾、求医、采购等身份掩护,未直接惊动目标核心圈,尤其是‘云无心’本人及其贴身护卫。但……”影七略一迟疑,“目标身边防护森严,其居所‘枕水阁’及‘美人坊’总号后院,皆有不明来历的好手暗中巡视,警觉性极高,我方人员无法靠近核心区域。这幅画像,是蹲守多日,趁其一次于临水亭中独自观景时,于百丈外,借助水汽遮掩和特制‘留影镜’,耗时许久才捕捉到的侧影,再由画师根据镜中模糊影像及远处目击者的零星描述补全。画师本人并未亲见目标。”
萧绝的眉头拧紧。防护森严?不明来历的好手?一个商贾女子,何须如此?
他没有再问,只是挥了挥手。影七会意,悄无声息地退至书房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萧绝一人,以及他手中那个仿佛藏着惊雷的油纸包。
烛火跳动。他走到书案后,缓缓坐下。拆开油纸,里面是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素笺,最上面,则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颇为讲究的宣纸。
他先拿起了那几页报告。字迹是暗卫特有的工整冷硬,条理清晰,但内容却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铁钉,一颗颗钉入他的眼中。
【身份探查】
· 目标: 云无心,女。约一年前(具体时节在去岁秋末冬初)现身于江南芙蓉镇。
· 来历自称: 江南某地遭灾孤女,家传医术,因避祸流落至芙蓉镇。户籍与路引齐全,经初步核查,文书印章无误,流程合规,表面无懈可击。但发放文书之地确曾遭水患,原始档案部分损毁,无法追溯其更早确切来源。自称“无心”乃为纪念亡母(母名含“心”字),取“子欲养而亲不待,此心长缺”之意。
· 疑点: 出现时机巧合,恰好是原“美人坊”前身(一家濒临倒闭的小胭脂铺)店主急病欲脱手产业之时。其携重金(来源不明,疑似提前兑换的珠宝)果断盘下,更名“美人坊”。其谈吐、见识、应对官府查验之从容,绝非寻常遭灾孤女能有。
“一年前……秋末冬初……”萧绝低声念道。那正是沈琉璃“病故”后约一个多月的时间!从京城到江南,快马加鞭兼程赶路,时间恰好对得上!而“遭灾”、“孤女”、“档案损毁”……这些理由简直是为隐藏真实身份量身打造!无懈可击?越是无懈可击,越显得可疑!
【事业经营】
· 合作关系: 与本地最大药堂“百草堂”东家温子墨(年约二十五六,出身医药世家,医术高明,为人温雅端方,在江南士林商界声誉极佳)结识于微时。云无心盘下店铺后不久,即因一次药材采购与温子墨接触,展示出对药材药性的惊人见解,遂开始合作。温子墨提供药材品质保障及部分医理支持,云无心负责产品研制、经营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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