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见过太多因为病痛害怕打针、不愿住院哭闹的孩子,也见过康复出院时欢天喜地的孩子。
但像王招娣这样,在医院住了一年多,被接出院时哭得如此凄厉绝望、仿佛回家比上刀山下油锅还可怕的……真是头一回见。
她甚至不顾脚上传来的剧痛,只为能博得一线留下的可能。
那个远房亲戚也被这阵势弄得有些尴尬,但他收了钱,只能硬着头皮,在医生护士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上前强行将哭喊挣扎的王招娣从病床上抱了下来。
王招娣像只绝望的小兽,在他怀里踢打、抓挠,但她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
“这孩子……” 一个年轻的护士忍不住小声说,眼圈有点红。
主治医生眉头紧锁,他看着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王招娣,又看了看那个一脸不耐烦的亲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在出院通知单上签了字。
他能说什么呢?
他能做什么呢?
父母是法定监护人,有权决定孩子是否出院。医院的职责,只是治疗。至于治疗结束后,孩子回到什么样的环境……那不是他能干预的。
在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女孩凄厉绝望的哭喊声中,王招娣被那个远房亲戚强行抱离了病房,离开了这条她住了四百多个日夜、给予她短暂温暖和安全的走廊,离开了那些虽然忙碌但至少温和的面孔。
她的哭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久久不散,如同一曲献给短暂光明、又迅速重归黑暗的悲歌。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医生,护士,同病房的家属,甚至走廊里路过的其他病人和访客。
“第一次见……喜欢住院,不想回家的孩子。” 有人低声感慨,语气复杂。
在这群沉默或感慨的围观者中,有一个身影,显得格外不同。
那是一个女人,准确说,是个女孩。
她站在走廊另一端的VIP病房区门口,似乎正要离开。她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小套裙,身量高挑,气场强大。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那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距离感。
可那只是一个孩子,看起来没比王招娣打上多少的孩子,周身那种属于女王的气质就展露无疑。
此刻,她正平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望着远处那个被强行抱走、哭喊挣扎的小小身影。
在她身边,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气质精干、如同影子般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像是保镖或是秘书。
“去查查。” 女孩开口,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她没有指明查什么,但那个年轻男人立刻微微躬身:“是,小姐。”
他的目光,也顺着女孩的视线,在那个被抱走的、戴着白色眼罩、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身上,极快地、如同扫描仪般停留了一瞬,将她的特征——年龄、性别、瘦小、跛行、白色眼罩——牢牢刻入脑海。
女孩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在年轻男人的陪同下,离开了医院。浅金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混合了探究和某种深意的光芒。
那个哭喊的女孩,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却注定不会轻易平息的涟漪。
…………
王招娣被带回了那个梦开始的地方。
噩梦开始的地方。
熟悉的、冰冷的、弥漫着无形压抑感的家。
她的哭喊,在进门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不是不哭了,而是恐惧已经深入骨髓,让她连哭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了。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被那个远房亲戚随手放在她以前常待的那个角落,然后亲戚就像完成了一件麻烦差事,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母看到她回来,脸上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如释重负的烦躁和“总算把这个麻烦接回来了”的冷漠。
“哭什么哭?医院住上瘾了是吧?” 妈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那件病号服和那个柔软的白色眼罩上扫过,眉头皱得更紧,“瞧瞧你这副鬼样子!去,把家务做了!”
爸爸则直接回了书房,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
王招娣默默地、艰难地爬起来,扶着墙,挪回自己那个没有窗户、只有一张硬板床和几件破旧衣物的、如同储物间的小房间。她换上了以前那身洗得发白、早已不合身的旧裙子。
接着,她将柔软的白色眼罩小心翼翼地摘下,迅速用手捂住左眼,放在另一只手手心,用仅剩的右眼凝视了许久,许久——
这是她在医院唯一得到的,带着浓重回忆的东西。
重新戴好眼罩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更糟。
因为这一次,父母允许她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可以自己做饭吃。
厨房的角落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老旧的、只有单灶头的电磁炉,和一个磕碰得掉了漆的小奶锅。米缸里有一点陈米,墙角堆着几个蔫了吧唧的土豆和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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