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敲打着车厢玻璃，碎成一片朦胧的白。陆景年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烫得他指尖一颤，才猛地回神，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顾清媛坐在副驾，侧脸被窗外掠过的路灯映得忽明忽暗。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手里攥着的羊绒围巾被指尖绞出了深深的褶痕。方才在老宅书房里的争执，像淬了冰的针，还扎在两人心口。陆老爷子拍着桌子说的那句“你要是执意护着她，陆家的门，今后就别想再进”，字字句句，都还在耳边打转。
“冷吗？”陆景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手想去调暖风，指尖悬在空调按钮上方，却又顿住了。
顾清媛没应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是冷，是心里的寒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里钻。她知道陆景年夹在中间为难，一边是养育他二十多年的家族，一边是她这个被陆家上下视作“麻烦”的外人。方才在书房，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护在身后，说“清媛是我的妻子，要动她，先问过我”，那番话掷地有声，却也将他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已经成了鹅毛大雪，将整座城市裹进了一片苍茫的白。陆景年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老街旁，这里没有霓虹闪烁，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雪幕里晕开一圈圈暖融融的光。
“下去走走？”他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她。
顾清媛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双总是带着锐利锋芒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疲惫，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点了点头，推开车门。
雪落在肩头，冰凉的触感，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陆景年绕到她身边，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大衣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雪的清冽，莫名让人安心。
两人沿着老街慢慢走，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街边的店铺都关了门，只有一家老字号的馄饨店还亮着灯，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还有氤氲的热气。
“饿了吗？”陆景年问。
顾清媛摸了摸肚子，方才在老宅，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此刻被冷风一吹，还真有些饿了。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有点。”
陆景年牵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揣进自己温热的口袋里，大步朝着馄饨店走去。
推门而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骨汤的鲜香。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都在低声说着话。老板娘见他们进来，笑着迎上来：“两位，里面请，想吃点什么？”
“两碗鲜肉馄饨，多加香菜。”陆景年替她答道，又转头问她，“要不要加个卤蛋？”
顾清媛嗯了一声，唇角微微弯了弯。她记得，他不喜欢吃香菜，却记得她的喜好。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雪还在下，屋内的暖光却将寒意隔绝在外。老板娘很快端上两碗馄饨，白瓷碗里，皮薄馅大的馄饨浮在奶白的骨汤里，撒上翠绿的香菜，香气扑鼻。
陆景年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顾清媛张口吃下，温热的汤汁在舌尖散开，暖意瞬间涌遍全身。她抬眼看他，他正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着，眉头微蹙，似乎还在想着老宅的事。
“景年，”她忽然开口，“你没必要为了我，和陆家闹僵。”
陆景年抬眸，放下勺子，定定地看着她：“清媛，你是我的妻子，我护着你，天经地义。”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的话，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陆家的规矩，束缚了我二十多年，我不想再让这些规矩，束缚住你。”
顾清媛的心猛地一颤，眼眶有些发热。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的雪，怕眼泪掉下来。
就在这时，馄饨店的门被推开，一股寒风裹着雪粒灌了进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陆景年身上。
为首的男人走上前，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陆总，老爷子让我们来接您回去，说有要事相商。”
陆景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的温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他缓缓站起身，将顾清媛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雪：“告诉老爷子，我没空。”
“陆总，”男人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多了几分压力，“老爷子说，您要是不回去，有些事，怕是不好收场。”
顾清媛的心一紧，她知道，老爷子这是在逼他了。她攥了攥陆景年的衣角，轻声说：“景年，要不……你先回去吧。”
陆景年回头看她，眼神坚定：“我不会丢下你。”
他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与他周身凛冽的气场格格不入。然后，他转头看向那两个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滚。”
两个男人脸色一变，却不敢真的上前。他们知道陆景年的脾气，发起火来，连老爷子都要让三分。
僵持间，馄饨店的老板娘端着一碟卤味走过来，笑着打圆场：“几位老板，有话好好说，别在我这小店里伤了和气。外面雪这么大，不如坐下来吃碗馄饨暖暖身子？”
为首的男人看了老板娘一眼，又看了看陆景年，最终还是沉声道：“陆总，我们等您答复。”说完，便带着人退到了门口。
陆景年坐回座位，拿起勺子，却没什么胃口了。他看着碗里的馄饨，眉头紧锁。
顾清媛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老宅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她和陆景年，前路漫漫，不知道还有多少坎要过。
雪还在不停地下，将窗外的世界，染成了一片纯白。馄饨店里的暖光，映着两人的身影，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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