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敲打着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将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晕染成一团模糊的光晕。陆景年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巷子深处那扇斑驳的木门旁,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的纹路。
身后传来皮鞋踏碎积水的声响,顾清媛裹紧了米色的羊绒大衣,快步走到他身侧,肩头落了几点雨星,发梢也微微濡湿。“你确定是这里?”她侧头看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导航显示的地址明明是巷口的那家咖啡馆,怎么拐到这来了?”
陆景年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木门上那道深褐色的划痕上。那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蜿蜒曲折,末端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几乎要被岁月磨平的十字印记。他记得这个印记,十年前的夏天,他和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蹲在门廊下,用捡到的铁片刻下的。那时的木门还没这么旧,墙头上爬满了蔷薇,风一吹,满巷都是甜香。
“我小时候住在这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刚才路过巷口,听见里面有琵琶声,就走过来了。”
顾清媛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扇门。雨幕里,隐约有细碎的弦音从门缝里飘出来,断断续续的,是一首很老的曲子,《十面埋伏》的选段,却弹得极缓,少了几分金戈铁马的肃杀,多了几分缠绵的怅惘。
“这曲子……”顾清媛蹙了蹙眉,“我奶奶以前也喜欢弹,她说这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调子。”
陆景年的心猛地一跳,攥着伞柄的手骤然收紧。他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环。铜制的门环上生了一层薄薄的铜绿,叩下去的声响沉闷,像是敲在尘封已久的时光上。
琵琶声戛然而止。
过了约莫半分钟,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陆景年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说话,身旁的顾清媛却抢先一步开口,声音温和:“奶奶您好,我们是路过的,听见您弹琵琶,觉得很好听,就冒昧打扰了。”
门内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挪开了门后的木凳。“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很亮,像浸在水里的星星。
老太太的目光先落在陆景年身上,打量了几秒,忽然眼睛一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将目光转向顾清媛,当看到顾清媛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月牙形玉佩时,老太太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了两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清媛下意识地摸了摸玉佩,这是她出生时奶奶送给她的,说是祖传的物件。“奶奶,您怎么了?”她有些担忧地问。
老太太没回答,反而伸出手,颤巍巍地抓住了陆景年的手腕。她的手指很凉,像秋日的溪水,指尖的纹路硌得陆景年有些疼。“你……你是老陆家的小年年?”老太太的声音抖得厉害,“你脖子上的那块平安锁呢?就是你妈当年跑遍了整条街,给你求来的那枚?”
陆景年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平安锁,他当然记得。那枚锁是用红绳系着的,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十年前搬家的时候,他把它埋在了门廊下的蔷薇花丛里。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我把它埋起来了。”
老太太的眼眶倏地红了,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和雨水混在一起。“埋了好,埋了好啊。”她喃喃自语,忽然侧过身,将门拉开大半,“外面雨大,进来避避吧。”
陆景年和顾清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他们迟疑着跨进门,门廊下的地面很干燥,角落里摆着一盆半死不活的蔷薇,叶子枯黄,却倔强地挺着一根细弱的枝桠。
堂屋里的光线很暗,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照亮了靠墙摆着的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把琵琶,弦还在微微颤动。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穿着白衬衫,女人穿着碎花裙,两人并肩站在蔷薇花丛前,笑得眉眼弯弯。
顾清媛看着照片,忽然觉得那女人的眉眼有些眼熟,正想凑近看看,却听见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那是我女儿和女婿,十年前,他们带着孩子搬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陆景年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照片里的男人,那是他的父亲。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顾清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堂屋里的沉寂。她慌忙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陆振庭。
陆景年的父亲,那个十年前带着他离开这条巷子,从此再没踏足过这里的男人。
顾清媛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她抬起头,看向陆景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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