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初霁,一片泥泞。
白小公子的车驾,便在湿滑难行的官道上,缓缓驶入某府辖下的一处偏僻小县。
县令姓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举人,未设宴相迎,只在略显陈旧的县衙二堂备下清茶与四样粗朴点心。
“白公子,”
刘县令言语间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
“敝县地瘠民贫,实在无甚可观之物,恐污了您的慧眼。下官已派人仔细查验前路,绝无安全问题。您……按规程行程,在此歇息一晚便好。”
他话音未落,竹篮里传来细微响动。
一只玳瑁色的小猫探出头,额间那点金黄在昏暗的二堂里,亮得像泥泞中绽出的星子。
它轻盈跃上白秀行膝头,好奇地打量周遭简陋,鼻尖朝那粗瓷茶盏嗅了嗅,不甚感兴趣地别开头。
白秀行眉眼弯弯,全然未觉县令言语间的推拒,只欣喜地抚过杜衡柔软的背脊,声音清亮:
“刘大人太谦了。此地清幽质朴,甚好。晚生见院中墙角苔痕苍翠,形态甚美,可见水土灵气充盈,正是草木所爱。”
他只当县令是真心体恤,言语间满是真诚的宽慰,半分不曾去想那“慧眼识矿”的传言,早已成了地方官心头沉甸甸的负担。
老县令垂下眼,不敢再看那少年清澈的眸子,只盼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荣宠”,能如这场秋雨般,快快过去才好。
——
秋雨潇潇,落在偏僻小县的驿站,也落在巍峨宫阙的玉阶。
朝堂之上,一名官员正慷慨陈词,言及秋雨成患,伤及稻谷,恳请减免赋税。
接连数位官员出列,奏报皆不离“灾异”二字,言语间,已隐隐有影射天道示警之意。
素纱之后,宁安端坐,横眉以对,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胸中一股不平之气几欲喷薄。
她身形微动,却被身旁的春翎以目光及时止住。
议事终了,众臣散去。
宁安并未离开。
她立于冰冷的丹墀之下,寒意自脚底丝丝渗入。
手中死死攥着一卷帛书,那是她耗费数个日夜心血写就的条陈——奏请设立公藏书阁,派遣学士讲学,教化万民。
一个炽热的念头在她胸中灼烧。
她梦想着,让那些如萦舟般灵秀却无缘笔墨的女子,让那些如柳清般坐拥书山却目不识丁的普通人,让天下所有被文字高墙隔绝的寒门子弟,都能触碰到那足以劈开蒙昧的知识之光。
她记得太傅谈及“民有八成人不识字”时沉如古钟的叹息;
记得萦舟提及“家贫不曾读书”时眼底那瞬熄灭的黯淡;
更记得柳清摩挲书脊时,那份与满室墨香格格不入的茫然。
然而,当她捧着这凝聚心血的条陈,欲上达天听时,却被内侍监无声拦在殿外。
那老宦脸上像是覆了一层永远摘不下的面具,声音平板无波:
“公主殿下,此乃国政。依制,需有参政之权的皇子,或经陛下特许的重臣,方可具本上奏。您……并无此权。”
宁安猛地怔在原地。
无权?
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听懂了大朝会上那些“灾异”背后的机锋,也听懂了这“听政”二字背后,那道她看不见却撞得生疼的高墙。
一股混杂着荒谬、屈辱与不甘的热流,猝然冲上头顶,烧得她耳根嗡鸣,几乎要将那卷承载了她所有炽热梦想的帛书灼穿。
秋雨在此刻冻结,化作无数细小的冰棱扎进她的血肉。
“好……好得很。”
她盯着那内侍监毫无波澜的脸,字字冷得掉渣。
她没有哀求,亦未争辩。
就在那老宦以为她会如寻常贵女般含泪退去时,却见她反而扬起下巴,眼底燃烧起一种被冒犯的天家骄矜。
她用一种克制到极致的动作,将帛书仔细叠好,收入袖中——
她没再看那内侍一眼,转身步下丹墀,径直走入蒙蒙秋雨之中。
方向,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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