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定。
云苓跪坐在冰凉的蒲团上，紧张得手心冒汗。她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三哥教她说的话，每一个字，每一种语气，都在反复排练。
装可怜，她是专业的。上辈子为了逃避加班，她没少在领导面前装病卖惨。
可这次的观众，是皇帝。演砸了，是要掉脑袋的。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小林子尖细的声音：“宣，翰林院编修云修，安乐郡主云苓，觐见。”
来了！
云苓心里一紧，跟着云修站起身，低着头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书房里的气氛，比外面的深夜还要凝重。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臣，云修，叩见陛下。”
“臣女，云苓，叩见陛下。”
两人行了大礼。
“平身。”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云修站直了身体，不卑不亢地开口：“陛下，臣深夜携家妹叨扰，实乃事出有因，万不得已。”
“说。”皇帝惜字如金。
云修侧过身，目光落在云苓身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沉痛：“家妹自前些日擒获奸细‘魅影’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今日听闻陛下赐婚，更是惊惧交加，竟在恍惚中，忆起了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他顿了顿，给了云苓一个眼神。
云苓立刻心领神会。
“扑通”一声，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
“陛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像是受惊过度的小兽，发出的哀鸣。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云苓不管不顾，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痕。那张原本就素净的小脸，此刻挂着泪珠，显得格外苍白无助。
“陛下，臣女……臣女有罪！”
她抽泣着，话说得断断续续：“那日，那日臣女并非有意擒拿什么奸细……臣女只是……只是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害怕极了……”
“臣女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像狼一样，他想杀了臣女……臣女吓得躲在假山里，一动也不敢动，只盼着他快点走……”
她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地发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后来……后来他被抓了，所有人都说臣女是功臣……可臣女不是……臣女只是个胆小鬼……”
这番哭诉，声情并茂，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至少云苓自己都被感动了。奥斯卡要是在大周设个分会场，她高低得拿个最佳女主角。
皇帝看着她，依旧没说话，但眼神里那丝不耐，似乎淡了一些。
云修适时地插话：“陛下，家妹生性怯懦，胸无大志，平生所愿，不过吃饱穿暖。擒拿奸细，实属侥幸，她并未觉得是功劳，反而因此事担惊受怕了许久。”
云苓立刻猛点头，哭得更凶了。
“陛下，您……您赐婚给瑞王殿下，臣女知道，是天大的恩典。可臣女……臣女不敢要啊！”
她抬起泪眼，望着皇帝，眼神里充满了最纯粹的恐惧。
“瑞王殿下那么好的人，都会被人下毒，险些丧命……臣女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没用的闺阁女子。若是嫁给了他，那些想害王爷的人，是不是……是不是下一个就会来害臣女？”
“臣女不想死啊，陛下！”
“臣女就想在自己的院子里，种种花，看看话本子，安安稳稳地活到老。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吧！臣女不要什么王妃之位，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求您了！”
她哭得喘不过气，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
御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云苓压抑的哭声，和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皇帝的目光，从趴在地上的云苓，移到了旁边站得笔直的云修身上。
云修神情肃穆，眼神坦荡，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他不说话，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家，不愿意这门亲事。
皇帝的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他赐婚，一是为了奖赏云苓，彰显皇恩浩荡。二是为了拉拢云家，给萧壁再添一重助力。
可现在看来，这桩婚事，非但没能让云家感恩戴德，反而引来了他们的抗拒。
一个吓破了胆，只想混吃等死的王妃？
这传出去，非但不是一段佳话，反而会成为皇家的笑柄。天下人会说，他这个皇帝，为了笼络臣子，竟强迫一个受惊的功臣嫁入皇家，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惩罚！
更重要的是，萧壁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镇守后院，在关键时刻能为他出谋划策的贤内助。
而不是这样一个只会哭哭啼啼，胆小如鼠的拖累。
强行把她塞给萧壁，不是帮他，是害他。
想通了这一层，皇帝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像一个无奈的大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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