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回朝的路，走得极慢。
长达数里的车队，除了押送俘虏的囚车，剩下的几乎全装满了金灿灿的蜜瓜。
浓郁的瓜果香气，混杂着铁甲与尘土的气息，飘散在官道上，形成了一道绝无仅有的风景线。
马车里，云苓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毛皮垫子里，手里捧着半块刚切开的蜜瓜，吃得心满意足。
“小姐您慢点吃，没人跟您抢。”小翠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又递上一块温热的毛巾。
云苓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嘴里嘟囔着。
“这路也太颠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我想念丞相府的大床了。”
小翠哭笑不得：“小姐，这才刚走几天呀。押着俘虏，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瓜，快不起来的。”
云苓撇撇嘴，觉得这咸鱼生活质量还是有待提高。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前面传来一阵骚动，队伍行进的速度彻底停滞。
“怎么回事？”云苓掀开帘子，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很快，张风骑着马来到车窗旁，神色有些古怪。
“回郡主，前面路过一个县城，城门口好像出了点事，不少百姓围着把路给堵了。”
云墨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什么事？”
张风回道：“元帅，好像是有人在卖身葬父。”
车厢里，云苓的耳朵动了动。
卖身葬父？这种戏码，她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
她顿时来了点兴趣，也顾不上颠簸了，扒着车窗就往外看。
只见不远处的县城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云墨显然没什么耐心，直接策马向前。亲卫们立刻上前开道，人群被一股无形的气势逼得向两边退开，露出了中央的景象。
一个穿着粗布孝衣的年轻女子，正孤零零地跪在地上。
她身前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席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女子身旁，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卖身葬父。
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脸上沾着灰尘，布裙上也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掩不住那清丽的容貌。
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她却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挺直了腰背，任由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
“啧啧，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
“可惜了，爹死了，看样子是活不下去了。”
“一百两银子？太贵了！五十两买回去当个小妾还差不多……”
人群中不时传来污言秽语，几个看起来像本地豪绅的男人，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小翠看得心头发酸，小声对云苓说：“小姐，她好可怜啊。”
云苓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
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自家大哥的身上。
云墨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跪着的身影，平日里总是结着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了足有十几息。
张风在一旁小声请示：“元帅，要不要……驱散人群，我们直接过去？”
云墨没有理他。
他翻身下马，在一众亲卫和百姓惊愕的目光中，一步步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他身上的铁甲，还带着战场的肃杀之气。所过之处人群噤若寒蝉，自动让开一条路。
他走到女子面前，停下脚步。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女子似乎被吓到了，身体微微一颤，但还是抬起头迎向了云墨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云墨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女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很清晰：“民女……苏晚儿。”
“他是你父亲？”云墨的目光，落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
苏晚儿的眼眶瞬间又红了，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是。我们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我爹他……半路上就病倒了，没撑到京城。”
云墨又问：“要一百两？”
苏晚儿咬着牙，点了点头：“我想……我想给我爹买一口好点的棺材，再买一块小小的地，让他入土为安。剩下的钱，就当是我的卖身钱。”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人轻视的尊严。
云墨沉默了。
他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依旧想为父亲保留最后体面的女孩，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马车里，云苓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她捅了捅旁边的小翠，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看好戏的兴奋。
“小翠，你快看。”
“看什么呀小姐？”
“看我大哥啊。”云苓努了努嘴，“你瞧他那眼神，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我大哥这棵铁树，怕不是要开花了？”
小翠闹了个大红脸，嗔道：“小姐，您胡说什么呢！大少爷只是看她可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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