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主府，一路上风暂都像个闷葫芦，任凭云苓怎么逗弄，都只是用一两个字来回应。
云苓觉得没趣，干脆也不理他了。
真是奇了怪了，不就是被个老头当成叔叔了嘛，至于记仇到现在？小心眼。
她一脚踏进府门，就看到一个亲卫步履匆匆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封信。
“郡主，大元帅的八百里加急。”
云墨的信？
云苓挑了挑眉，接了过来。这便宜大哥，人在军营还这么闲，居然有空给她写信。
她回到自己院里，往那张舒服的躺椅上一靠，慢悠悠地撕开火漆。
小翠殷勤地端来一盘刚洗好的葡萄。
风暂则像个尽职的保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院墙的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让我看看，我那好大哥又在念什么经。”云苓展开信纸，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念了起来。
“吾妹云苓亲启：闻汝已至瀚城，为兄甚慰。然瀚城鱼龙混杂，不比京城，万望收敛心性，行事务必三思，切不可再如往日般胡闹……”
念到这里，云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什么叫胡闹？我那是足智多谋，运筹帷幄！”
她愤愤不平地往嘴里丢了颗葡萄，继续往下看。
“另，听闻汝在军中曾言，欲以身相许报风暂救命之恩。此等荒唐之言，岂可出自相府千金之口？！”
“噗——”
云苓一口葡萄汁差点喷出来。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信，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风暂。
风暂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
云苓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恼。
云墨这个大嘴巴！这种事他怎么还写在信里！她当初是随口一说，她也是真的喜欢风暂，谁知道云墨居然又管她的闲事！
她心虚地咳了两声，眼珠子一转，决定倒打一耙。
“风暂，你听到了吧？”云苓扬了扬手里的信，理直气壮地说，“我哥都听说了！你可得对我负责！”
风暂没说话，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颜色沉得可怕。
云苓见他不搭腔，愈发来劲，继续念道：“女儿家清誉为重，此等话语，日后万不可再提。啧，老古董。”
她撇撇嘴，又往下看去，声音不自觉地又扬了起来。
“况汝曾言，此生不嫁，欲自在逍遥。为兄亦觉甚好。看见没？我哥都支持我不嫁人！以后谁也别想管我！”
说这话时，她特意瞟了风暂一眼，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
仿佛在说，看见没本郡主可是立志单身一辈子的，你别想打我主意。
风暂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形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那句“此生不嫁”，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轻而易举地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这样的人，本就该像风一样自由，不被任何人事物所束缚。
婚姻、家庭，对她而言，都只会是枷锁。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妄想成为那个给她套上枷锁的人？
一股苦涩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
云苓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把信纸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最后几行字，忽然笑了。
那笑容，灿烂又狡黠。
“哎，风暂，你过来点。”她朝他招了招手。
风暂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近了几步。
“你听听这个，我哥给你升官了！”云苓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念道：
“风暂统领，年长沉稳武艺高强，有他在你身边，为兄甚为安心。望你视其为兄长，凡事多听其劝诫，不可任性。’”
念完，她“啪”地一下合上信，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听见没？我哥让你当我哥！他让你管着我！风大哥哥，以后小妹可就全靠你照顾了！”
她一边笑，一边用信纸轻轻敲着风暂的手臂，语气里满是调侃。
“兄长”两个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风暂的肩上。
比昨天老郎中那句“侄女”，还要沉重百倍。
叔侄……兄妹……
原来，在云墨眼里，在他和天下人眼里，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第三种可能。
他只配当她的护卫，当她的兄长，当一个长辈。
永远只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守着她。
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那颗刚刚因为她一句“你的脸只能我看”而躁动不已的心，此刻被冻成了一块坚冰，又被狠狠敲碎。
“郡主说笑了。”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属下不敢。”
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云苓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我哥给你升官，让你当我哥，你还不乐意啊？”
风暂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视线。
“郡主与大元帅兄妹情深，属下只是一个外人，不敢僭越。”
说完，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那三步的距离，微微躬身。
“若无他事，属下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院子，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院子里，只剩下满脸错愕的云苓和小翠。
“小姐……”小翠小声地开口，“风暂大人他……他好像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云苓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不就是让他当我哥吗？这有什么好气的？这个傻子，情哥哥也是哥嘛！”
她把信揉成一团，丢在一边，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愤愤地嚼着。
“真是阴晴不定，莫名其妙！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
小翠看着自家小姐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欲言又止。
小姐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风暂大人那眼神，哪里是生气，分明是……伤心啊。
就像一栋沉寂了百年的老房子，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噼里啪啦，最后却发现，那只是一场幻梦。火灭了，只剩下一地灰烬，和无尽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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