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星数到第十二片橘瓣时,窗外的天光正好漫过第七时区的晨昏线。她想象着此刻的李逸乘应该刚结束一天的课程,正走在旧金山起伏的街道上,抬头看见的月亮,正是她窗前这一轮。
“一个橘子十二片花瓣儿,”他在越洋电话里说,信号断断续续,“一个月吃一瓣,吃完我就回来了。”
那时他们都太年轻,以为十二个月只是弹指一挥间。年轻到相信爱情能跨越太平洋,年轻到以为思念只是恋爱中一点浪漫的佐料。
第一个月,橘瓣干瘪在冰箱的保鲜盒里。沈晚星在视频里笑他:“你看,连橘子都等不下去了。”李逸乘在屏幕那端沉默片刻,说:“等我回来给你买一车。”
从初中那个后排低头画星的男孩,到高中梧桐树下说“你是会发光的星”的少年,再到大学异地四年攒下的车票——他们用了八年时间证明爱情能战胜距离。可当距离变成十二小时的时差和一片汪洋,一切忽然变得不同。
第三个月,沈晚星开始失眠。总是在凌晨三点惊醒,摸过手机看他有没有留言。大多数时候没有。他忙着适应新环境,忙着小组讨论,忙着在她沉睡时过着另一种生活。
“思念无声,却震耳欲聋。”她在日记里写。这句话像咒语,在每个深夜反复回响。她开始理解什么叫“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那遥远的异国他乡,不仅隔着上万公里,还隔着他们再也无法同步的生活。
第六个月,橘子已经干枯得像一枚标本。沈晚星把它从冰箱移到书桌,放在那摞情书旁边。哪一对恋人的情书是用纸箱来当单位的?她曾经骄傲地说过这话。现在这些情书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李逸乘的来电越来越少,从每天一次到每周一次,现在半个月一次。接通时也总是无话可说。“今天怎么样?”“还好。”“你呢?”“老样子。”
她多想告诉他,昨天体检时医生说她心律不齐,建议少熬夜。可看着他疲惫的脸,所有话都咽了回去。他正在为留在漂亮国工作努力,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第九个月,她的同桌南风瑾开始写小说。把他们的故事颠倒着写,从结局写到开始。她给女主角取名沈晚星——“天边最弱小的那颗星,但它也在发光”。有读者留言说看不懂时间线,她回复:“记忆本就是支离破碎的,梦里啥都有,醒来不念过往……”
迟珊珊写给十七岁的李逸乘,在操场边说:“爱情是可以坐火车的。”写二十一岁的李逸乘在火车站台紧紧拥抱她:“等我回来。”写现在的李逸乘在视频里避开她的眼睛:“再给我一点时间。”
每一个字都是一片橘瓣,在键盘上风干。
第十一个月,她发现他社交账号上出现同一个女孩的多次点赞。金发,笑容灿烂,在他每一张照片下留下暧昧的评论。沈晚星的手在发抖,却不敢问。怕一问,就打破了摇摇欲坠的平衡。
“如果你认为我给你的沉甸甸的喜欢是你的负担,你要和我说。”她在小说里写,“你不要一边给我希望,一边给我失望。”
那天晚上,她梦见他回来了,站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她飞奔下去,他却说:“我只是路过。”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心口疼得厉害。医生说心律不齐要多休息,可没人告诉她,心碎该怎么治。
今天,第十二个月的最后一天。沈晚星拿起那枚风干的橘子,第十二片橘瓣脆弱得一碰就会碎。她想起高中时他给她剥橘子,指尖沾着橘皮的清香。想起大学时他坐十小时火车来看她,包里总带着她爱吃的橘子和玫瑰香葡萄……
视频请求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她深吸一口气,接起来。
李逸乘的背景是白天,阳光很好。他瘦了,也成熟了。“晚星,”他开口,声音里的犹豫让她心沉下去,“我拿到工作签证了。”
她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片干枯的橘瓣。他说公司很好,说职业前景,说再给他几年时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披着铠甲的刀剑,一次一次又一次刺向她的心。
“所以,”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橘子不用吃了,是吗?”
他愣住:“什么橘子?”
沈晚星笑了,眼泪却无声滑落。原来他早已忘了那个幼稚的约定,只有她傻傻地守着十二片橘瓣,像守着诺亚方舟上的橄榄枝。
“李逸乘,”她看着屏幕上这个爱了十年的人,忽然明白,“我们在不同的海里漂流,早就看不见彼此的灯塔了。”
他说对不起,说还会回来,说不是不爱了。可她听得懂那些“但是”后面的真相。
挂断视频,沈晚星慢慢吃掉那片干枯的橘瓣。很苦,很涩。像这十二个月的等待,像这十年的青春。
她打开文档,在小说最后一章写下:“沈晚星终于明白,有些星星注定只能遥望,有些路程注定要独行。她还是会发光,但不是为了照亮谁的归途,而是为了自己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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