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几乎在“顾承章”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敌意的气息猛地从飞天身上炸开！它瞬间挺直了身体，六条长腿牢牢钉在木桌上，两条前腿高高扬起，如同两柄蓄势待发的黑色短矛，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在空中剧烈地舞动着！整个小屋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冰胶！
吃人嘴短，就算不认顾承章为主人，也是欠了对方一个天大人情，很难还还。万一沾上因果，更是得不偿失。妖族有血契，一旦认主，终身不会背叛。
当年它被一剑修重伤，正要剥取内丹的时候，被熊崇所救，并以九转琉璃灯的灵气让其慢慢复原。熊崇没有强迫它认主，只是为防止它出去伤人，约定自己不在场，它便不得走出小院。这一晃数十年，熊崇在场它也懒得出去了，何况琉璃灯和幽兰对它修行有极大好处。
见飞天要干架，“等等！听我说完！” 熊崇急忙开口，语气急促，“他还得到了默渊剑！这把雪参，就是在剑墓旁边找到的！”
蜘蛛微微一怔。
“默渊”这两个字如同带着某种神秘的咒力，瞬间冻结了空气中弥漫的狂暴敌意。
飞天高高扬起、准备攻击的前肢，骤然僵在了半空！舞动的姿态凝固，仿佛变成了一尊诡异的雕塑。它那八只复眼猛地收缩，冰冷的目光聚焦在熊崇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深深忌惮！
顾承章？它看不上。那个人类小子，在它漫长而孤高的生命中，不过是个气息微弱、心思沉重、还带着点傻气的过客。若非他是熊崇的弟子，它连一丝眼神都懒得奉上。
但，天之道，损有余以奉不足。妖族得天独厚，寿命悠长，动辄数百上千年。它们的筋骨皮膜坚韧无比，天赋异禀者甚至能直接吞吐天地日月精华，堪称天生的修行种子。然而，天道至公。漫长的生命和强悍的体魄，代价往往是灵智的缓慢开启。懵懂百年，浑浑噩噩者比比皆是，修行之路犹如盲人摸象，步履维艰，难成大器。
反观人族，寿不过百载，躯体脆弱如纸。但他们开智极早，心思灵动，更可怕的是拥有文字！一代代积累、推演、传承的庞大修行体系，尤其是开脉、洗髓、凝丹等等秘法，无一不是夺天地造化之功！他们对“道”的理解、感悟和运用，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一日千里，绝非依靠本能进化的妖族可比。
因此，这片天地间，便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生态：强大的妖族可以轻易吞噬普通人作为血食滋养己身；但人族中的顶尖修行者，尤其是那些踏入归墟境的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弹指间便能镇压一方大妖，将其驯服为坐骑、奴仆，甚至抽魂炼器！
这把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只在最古老的妖族传说和人类秘典中偶露狰狞的凶煞之器，竟然又重现了？！还被那个它丝毫看不上眼的顾承章握在了手中？
飞天身上的煞气缓缓收敛，但那凝固的姿态和冰冷的目光，昭示着它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
熊崇看着飞天的反应，心中了然。他深知这把剑的分量，也明白飞天此刻的震撼。他苦笑着，声音带着一种沉重和恳切：
“昔日我曾与你约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你好好看看他，观察他，判断他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你的主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飞天，“如今默渊在手，这绝非偶然！此等凶煞神器，择主苛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它选择了承章，必有缘由！飞天，你真的……需要重新审视他了。”
看着飞天依旧冰冷的沉默，熊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恳求，“我知道，我自己早已没有机会了。我的路走到了尽头，无法再带你去看更远的风景。但承章不同！他年轻，有潜力，虽然他背负太多，心思沉重，缺乏自信，但他骨子里是善良的！他对穷苦之人抱有天然的怜悯，对妖族，也并无寻常修行者那种高高在上的歧视和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暴戾！”
熊崇的声音变得急切而真诚，“你知道吗？他明明身怀默渊这等镇妖神剑，却并未仗之去云梦大泽猎杀妖族、炼化剑魄。除了他对自己是否能驾驭此剑尚有疑虑之外，更深一层的原因，是他不愿打扰那片属于妖族净土的生活，并未把你的族内看成。”
见蜘蛛依旧不为所动，熊崇下了最后的决心，说道，“这样吧，你要是尝试之后还是不认可他，那就让他把你带到云梦大泽，还你自由就行了，可以吗？”
蜘蛛安静下来，重新趴在灯芯上。
熊崇松了口气，笑道，“那好，反正他暂时回不来，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灵萱，把《湘君祝由经》练到什么地步了。”
飞天犹豫些许，跳到了熊崇肩头。它也要去看看熊崇这个关门弟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寒意尚未完全从飞天的八只复眼中褪尽，那幽暗的光芒如同冻结的太阴星魄，缓缓流转。熊崇肩头传来的重量轻飘飘的，却又沉如山岳——那是千年大妖无声的审视与质询。
熊崇的脚步刻意放缓，步履无声地穿行在青岳宗后山被岁月磨得圆润的石径上。夜色温柔地覆盖着山林，唯有脚边潺潺的流水声清晰流淌。
飞天已经数十年不出小屋了，它抬眼看着夜空中的星辰，似有惆怅之意。
而在火把和烛光共同映照下的灵萱，正沉浸于一种冥冥之境当中。意识似轻舟，漂浮于一片广袤无垠的烟波之上。墨绿色的水，深邃沉静，倒映着模糊的星辰。水面上，隐约有巨大古老的生灵缓缓游弋而过，暗影幢幢，鳞片在星光下泛着幽微的古铜色泽，吐纳间带起磅礴而温润的水灵之力。
她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缕水汽，正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古老水域的精粹生机，经脉中流淌的内息，初时如涓涓细流，渐渐变得澎湃如潮，带着一种滋养万物的温柔力量。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每一次吐纳，都让周身萦绕的草木清气更加浓郁几分。
身边的幽兰微微颤动。
师父很少来看她了，那盆幽兰在她的细心照顾之下，没有任何起色。发黄的叶子还是黄，也没有长出一丝新芽，怎么看都是要死不死、奄奄一息的样子。
要不是师父托付给自己的，灵萱真想提起来扔到外面去，太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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