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荒原的风卷起尘土,带着一股铁锈般的粗粝感。顾承章走在路上,繁茂的枝叶将他与渐沉的暮霭融为一体,腰间的默渊微微摆动,沉寂而内敛。
“可惜。”飞天惋惜得说道,“要是这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想不出会有多爽。”
“我没那么大戾气。”顾承章目光掠过树梢,“况且,田舒云再落魄,也是雪燕的公主。当众掌掴,这等折辱,她不会受,也受不起。”
飞天嘿嘿两声,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促狭。“戾气?我看是顾虑太多!不过嘛,现在有更有趣的事。有人在追她,你想不想帮把手?”
“谁?”顾承章眉头微蹙,“田霜翎?”
“八九不离十。”飞天声音笃定,“那种追踪用的三色机关燕子,精妙异常,耗费心血,他岂会只豢养一只?方才我们离开时,我灵觉捕捉到远处有极细微的同源波动,正循着田舒云残留的气息追去了。”
顾承章略一沉吟,体内真元流转,身形如一片落叶飘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更高处一根横枝上,视野豁然开阔。他收敛气息,仿佛一块亘古存在的岩石。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荒原的沉寂。一支马队呼啸而来,马蹄翻飞,卷起滚滚烟尘。为首之人,锦衣华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刻薄阴鸷,正是田霜翎。
他唇角噙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笑意,扫视着前方的道路的同时,不时往空中望去。
“如何?”飞天的声音适时响起,“管是不管?”
“不管。那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和我无关。”
“田霜翎此人,心性之阴毒,手段之卑劣,远超你方才所见。”飞天的意念变得深沉,“他必是做过令田舒云不寒而栗、刻骨铭心之恨的事,才能让她如此不顾一切,甚至舍弃公主的尊严向你求助。那眼神里的恨,是淬了毒的冰锥,扎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
顾承章不解,“那她为何不顺势留在韩博武身边?韩博武身份显赫,看起来也能压住田霜翎一头。留在那里,岂非是最快摆脱他的方法?而且,他们应是第一次相见,为何她也流露出那般明显的厌恶?这其中必有蹊跷。”
“嘿嘿,这我就真不知道了。”飞天的意念带着点慵懒,“或许韩博武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许雪燕与风韩之间还有什么外人不知的交易?想知道答案,你刚才就该上前好好问问她本人。”
算了,这些纠葛,与我本就无关。不想管,也懒得管。”他看着烟尘彻底消失在暮色尽头,准备跃下树梢。
“我说小子,”飞天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直接震荡着他的识海,“做人,终究还是要存几分慈悲之心。即便她是雪燕的公主,往日高高在上,金尊玉贵,可眼下,落在这荒郊野岭,被自己的亲兄长追杀,她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孤立无援、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弱女子罢了!”
顾承章身形一滞。
“你不是那些满口江湖道义、整天喊着行侠仗义的草莽剑客,但你是一个修行者!”飞天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敲击着他的心神,“修行者,修的不仅是力,更是心!有德持身,向善为本,这才是正道根基!我知道你顾虑重重,怕卷入是非,怕招惹祸端,”飞天的语气带着一丝洞穿世事的了然,“但凡事皆有度,若因畏首畏尾而过分违背了自己的本心,长久下去,你修的到底是什么道?是苟且偷生之道?”
顾承章站在树梢,夜风吹动他的衣袂,身影在愈发黯淡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孤寂。他沉默着,飞天的每一句话都像细针,扎在他不愿正视的角落。
“即便金枝玉叶的翎羽沾了尘,落难的凤凰终究比不得山野麻雀。”飞天的话语在识海里荡开涟漪,“你腰间悬着的是三尺青锋,心里供着的该是明镜台。修行者渡劫问道,破的是心中藩篱。今日对落难者袖手,来日道心便有裂痕。”
嗡~仿佛在回应飞天的话语,顾承章腰间的默渊剑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嗡鸣,剑身在他腰间轻轻一晃,宛如悬在道德天平上的砝码,微微震颤。
“慈悲,并非居高临下的施舍。”飞天那仿佛历经千年岁月淬炼的声音,陡然染上一种沉静而浩瀚的悲悯,“而是看透这红尘万丈,知晓众生皆在苦海中奋力泅渡。你此刻想避的,真的是那所谓的祸吗?”飞天的声音骤然锋利,“不!你真正想避开的,是你那颗不敢直视本真、被怯懦蒙蔽的道心!”
一语激起千层浪,顾承章只觉得心神剧震,识海之中如有惊涛拍岸,飞天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固守的壁垒之上。默渊剑的嗡鸣声更甚,一股温热的气流自剑柄传入掌心,仿佛沉寂的古剑也被这番话唤醒了沉寂的锋芒。他眼中瞬间掠过无数光影——田舒云绝望又固执的眼神,嬴无垢冷漠的审视,田霜翎那令人极度不适的阴邪笑容……
最后,灵萱天真而烂漫的笑容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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