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章闻言，想直接拒绝了。好处都自己拿，对方只为结个善缘，这种事，说破了天只怕也很难相信，何况他现在挂念的是熊崇，也没什么心思去搞什么大机缘。
“前辈好意，在下心领了。前辈救命之恩已是难报，遑论其他？”顾承章躬身行礼，“多谢前辈，烦请靠岸，让晚辈下船。”
“嗯？你说什么？”东皇嵩颇感意外。知道他身份的人很少，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知道了他的身份还能拒绝他的，顾承章是第一个。
“烦请靠岸，晚辈要上岸。”顾承章拱手道，“这份大机缘，晚辈或许不是有缘人。”
“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东皇嵩被拂了面子，语气已有所转变，“怎么，阴阳家是你来当家作主了？”
顾承章本来就是前来道谢的，当然不想搞得太僵。
“不敢。机缘这种东西，有所付出才会有所回报。晚辈不才，接连遇到龙髓玺、默渊剑、飞天蜘蛛，已经是福泽深厚了，岂敢再贪其他？嚼不烂也吞不下。告辞了。”
东皇嵩冷笑道，“我就是不靠岸，有本事你就走。”
顾承章呼吸一滞。熊崇从不这样耍无赖，导致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那，恕晚辈无理了。”顾承章见四下无人，脚尖轻点，跃向岸边。他也不想暴露自己是修行者的事实，引起灵台注意，但总不能被一直困在这里吧？
水面宽不过两丈，一跃丈余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身体刚刚离开小船，立刻被弹了回来。
顾承章苦笑道，“前辈，这是何必呢？”
“就是逛窑子，也要付了钱再走。你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
顾承章心里很想告诉他，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吗？但不敢说出口，只好问道，“您老到底要晚辈干什么？”
“老老实实坐着，我自然告诉你。”
顾承章只好规规矩矩坐下。
和这样的人动手，一来没必要，二来真打不过。这人的境界应该和姜飞叶不相上下，甚至略胜一筹。
“前辈……”
“闭嘴！”
过了一会，小船顺流漂到城外，来到一座石桥下。东皇嵩将船撑到桥下，系在石墩上。
此处四下无人，顾承章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天地元气较为浓郁，但阴阳失衡，冷气嗖然，甚于山阴乱葬岗。
他安静地坐在船上，一动不敢动，全身的肌肉却暗暗绷紧，剑柄悄然握在掌心。飞天蜘蛛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环境，八只复眼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桥洞石壁，细密的绒毛微微炸起。
东皇嵩也不看他，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漆黑陶罐。罐口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印，封得严严实实。他手指在罐口一抹，朱砂符印无声消融。
刹那间，一股远比桥下自然阴气更精纯、更霸道、更森寒的气息弥漫开来。这股气息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最深处，带着冻结灵魂的死寂和沉重，连光线似乎都被它吸摄得黯淡了几分。
罐中并非液体，而是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般的幽暗。它缓缓流动着，仿佛有生命般，散发出无声的嘶嚎与哀泣。仅仅是泄露出的些许气息触及皮肤，顾承章就感觉骨髓深处都传来刺痛的冰寒，之前体内残留的忘川水阴气与之相比，简直是溪流之于深海。
“前辈，这是何物？”顾承章声音有些发紧，体内真元加速运转，抵抗这股侵蚀。
“好东西。”东皇嵩咧嘴一笑，“九幽玄阴煞，取自冥河河眼深处，是阴阳家掌门人历代亲传的镇门之宝。至阴至寒，能蚀血肉，冻神魂，寻常修士沾上一丝，顷刻化作冰雕，魂魄永坠寒狱。”
顾承章瞳孔骤然收缩，“你、这是要做什么？”
“助你一臂之力啊。”东皇嵩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被忘川水搅得很难受么？龙髓玺都受到影响。老夫好人做到底，帮你把它彻底激出来。”
话音未落，东皇嵩屈指一弹！
那陶罐中一小缕黑气猛地射出，速度快如黑色闪电，直扑顾承章面门。
太快了！
顾承章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体内真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无需他刻意催动，一股狂暴炽烈的龙息轰然爆发。
“昂！”
一声沉闷却威严的龙吟自他体内震荡而出，金光如游龙，和黑气猛然撞上。
嗤~~~
剧烈的冲突没有爆炸，却发出如同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刺耳之声。金光与黑气猛烈纠缠、相互吞噬，爆发出极其混乱的能量乱流，吹得小船剧烈摇晃。
顾承章首当其冲，浑身剧震。
玄阴煞蕴含的阴寒之力，快速压制顾承章的真元，直透而入，侵入经脉。这股力量比忘川水阴毒百倍。它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疯狂地刺入他的血肉、骨骼、甚至灵魂。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血液似乎都要凝固冻结。
与此同时，侵入的极致阴寒也彻底点燃了龙髓玺的怒火。
“轰！”
更狂暴、更灼热的龙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引爆，从他丹田气海疯狂涌出，带着一股焚尽万物的霸道意志，蛮横地冲向那些入侵的阴寒。
他的身体瞬间变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一边是冻结万物、蚀魂夺魄的玄阴煞；一边是焚天煮海、至阳至刚的太古龙息！
两股截然相反、却又都恐怖绝伦的力量在他狭窄的经脉中疯狂碰撞、绞杀，每一次冲击都像有千万把刀在体内剐蹭，每一次湮灭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顾承章再也无法端坐，身体剧烈抽搐蜷缩起来，五官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景象：半边身体覆盖着厚厚的黑色冰霜，连睫毛都凝结着冰晶；另外半边身体却赤红如火，青筋暴起，热气蒸腾，汗珠刚渗出就被高温瞬间蒸发成白雾。
冰与火在他身上割据、拉锯，经脉被狂暴的力量反复撕裂、灼烧又冻结，又在龙髓玺磅礴生机的强行修补下勉强弥合。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在极冷极热交替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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