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铁铮后悔自己没有带盾兵了。伏击嘛，首重突袭，盾牌的作用不大。但李柯对时间和空间的极致把握，让伏击变成了追击，然后正面相持。
冲刺开始，白铁铮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让方阵以最快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去，以时间换空间。
这个选择没有错，因为床弩的装填也比较耗时。留下数百具尸体后，锐士营终于贴近了武卒。
白铁铮心下大定，嘴角勾起冷笑，鼓声再变，锐士营士兵突然散开成扇形。刀手迅速从两侧包抄，每人腰间挂着三支短弩，在冲锋中完成装填。这种复合战术是玄秦的看家本领：先用重甲兵吸引火力，再由刀手或骑兵侧翼突袭。他们的大刀经过特殊淬火，能轻松劈开普通铠甲，而短弩射出的毒箭则专门对付敌方将领。
两翼短兵相接，中军长枪突刺，这一招屡试不爽；尤其是历年来面对风韩军队，打得对方不敢出城野战，丧失了军队非常重要的机动性。
峡谷中顿时血肉横飞。长枪兵是重装步兵，鱼鳞玄甲能挡住直射和平刺，凭借长得变态的长枪和密度，使对方极难贴身的同时，依旧有恐怖的杀伤力。武卒强悍无比，双手死死抓住枪头控制距离，刀斧手乘机前出，被穿成肉串也要拖住长枪，给战友近身的机会。混乱中，一名玄秦百夫长试图重整队伍，却被武卒的刀斧手从背后劈开头盔，惨叫着栽进血泊。
一时间，箭矢如蝗，喊杀震天，两支精锐之师的碰撞迸发出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战局迅速白热化，双方绞杀成一片，铠甲的碰撞声、兵器撕裂声与伤兵的惨叫声回荡在峡谷中，惊得鸟儿振翅高飞，不敢下落。
双方战至太阳西斜，锐士营凭借人数和装备的优势，慢慢压制了对面，并呈半月型散开，用枪阵组成移动的城墙，把李柯的中军围在中央。
白铁铮站在高处望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武卒确实是他遇到的最强悍对手，没有之一。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战术执行到位，堪称精锐中的精锐。不过到了这一步，李柯也该退兵了。再不退，锐士营左右两翼只要有一方突破，迅速绕后，即可完成合围。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出乎他预料的是，李柯的亲兵都顶了上去，武卒依旧死战不退，对岌岌可危的局面视而不见。
白铁铮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李柯是姬瑞清、嬴无垢、姜临等人公认的名将，名声响亮，犹在屈云歌之上，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自己身为三军主帅，绝对不能把胜利押注在对方的失误上。
那是哪里的问题？
“嘶~~~”白铁铮想到一个可能，汗毛倒竖。他立刻召来斥候长，问道，“后方有没有武卒出现？一点点可疑踪迹也要告诉我。”
“回将军，没有。峡谷两边的山上我都撒了人，有动静就会以鸣镝、狼烟、信鸽预警。到目前为止，没有接到任何信号。”
“好，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绕道青石峡？”
斥候长想了半天，又拿出舆图仔细对比，摇头道，“回将军，没有。从阳翟直达新城东门，就必须经过青石峡。”
“把眼光放大一点，有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让李柯出现在我们的后方？”
斥候长找来当地向导和暗探，拿出各自地图比对、商议。
“将军，有一条小路，绕行三百里以上，不是从阳翟，而是从幽魏出发，可以绕到我们身后。”
白铁铮头发唰一下立起半截，伸手给了斥候长一耳光，怒吼道，“在青石峡潜伏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早说？”
斥候长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不敢回话。
暮色如血，青石峡的硝烟在风中翻卷。白铁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望着峡谷两侧高耸的岩壁，终于知道徐知夏为什么会一触即溃，也明白了李柯中军岌岌可危、却死死黏住自己也不曾调动后军。
李柯知道他埋伏在这里，并一早就制定好了方案。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很顺利。
白铁铮在短暂的惊慌和愤怒后，立刻想到了一个点。
李柯的战术确实不错，但问题就在于，这支绕后的部队，速度够不够快，人够不够多，将领够不够强。只要其中一环出了问题，想堵住锐士营，就完全不可能。
谁让锐士营的装备、训练和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呢？锐士营中还有不少人，其实是死囚和奴隶，如果玩命表现，就可以加官进爵、重获新生。他们，只是缺少一个这样的机会而已。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够狠！
他冷哼一声，“传令，放弃围攻。后军改前军，前军改后军，中军策应；连续接敌，交替后撤。只要撤出青石峡，我们就安全了。”
话音未落，后方突然传来尖锐的鸣镝。鸣镝如同鹤唳九霄，让锐士营所有将士心头一颤。镝声三长两短，代表情况紧急。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白铁铮对副将李永说道，“不要慌，快去传令。你亲自带一支部队奔向后方，如果遇到阻拦，死也要撕开他们的防线，为这两万将士争取到一线生机。”
李永拱手，匆匆离去。
他带着一支五千人的步兵匆匆离开，直接抽掉了白铁铮四分之一的兵力。
李柯看到这一幕，对传令兵说道，“差不多了。持我令箭，通知后军，全力压上，不留后备，速度要快，一定要把这帮畜生赶尽杀绝。放出峡谷去，就不好弄了。”
“喏。”传令兵翻身上马，狂奔而出。
不多时，武卒部分中军和后军蜂拥而至，为首一人，正是刚刚被李柯一剑砍翻的徐知夏。
他的胸口上了药，裹着厚厚的白布，再盖上护心镜，披上铠甲，谁也看不出他受了伤。
“上将军，我来了！杀！”
徐知夏长剑一挥，充当生力军，带着三百亲兵直扑对面。
白铁铮一看见徐知夏，就知道自己反中伏了，立刻加快后撤。李柯和徐知夏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两军合一，直冲白铁铮中军。
若是正常野战，纵深不够的时候，白铁铮一定会选择对冲，以硬碰硬才不会吃亏。但现在他担心后路被堵，只好担着防线被冲垮的风险，让最前面的三个方阵死顶，自己带着人往后跑。
顶得住，这盘棋就会活。顶不住，全线大溃败。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的风险，但让李柯死死黏住的话，一个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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