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将房间里的寒气驱散了不少。白露拥着被子,虽然不再发烧,但病去如抽丝,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疲惫依旧牢牢地攫着她。她像一只被雨打湿了翅膀的蝶,只能无力地栖息在柔软的床榻间,连转动一下脖颈都觉得耗费气力。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想要避开那恼人的光线。这小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带着一种病中特有的娇气和任性。
一直沉默坐在床尾不远处椅凳上的多吉,几乎在她蹙眉的瞬间就抬起了眼眸。他的视线掠过她苍白脆弱的小脸,又扫过那扇透进强烈光线的窗户。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走到窗边,动作并不轻柔,甚至带着他惯有的利落和力量感,但却极其精准地,将那一扇对着床的、糊着明纸的木窗,轻轻合拢了一半。
恰到好处的阴影投了下来,笼罩在床榻之上,光线顿时变得柔和而适宜。
白露微微怔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悄悄睁开一条缝隙,看向窗边那个逆光而立的挺拔身影。他……他竟然注意到了她怕光?一股微妙的、带着暖意的涟漪,在她沉寂的心湖里轻轻荡开。
多吉没有回头看她,确认光线不再刺眼后,便又沉默地坐回了那张与他体型相比显得过分小巧的椅凳上。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重新拿起了那本似乎永远也读不完的古老经卷,目光沉静地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但这种寂静,与之前那种令人心慌的死寂不同,它被一种无声的、细致的关照所填充,变得莫名让人安心。
白露闭上眼睛,试图再次入睡,但喉咙里干痒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咳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在她咳嗽声落下的瞬间,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停了下来。
多吉放下经卷,起身走到桌边,提起一直温在炭火小炉上的铜壶,倒了一杯温水。他端着水杯走到床边,没有像喂粥那样直接递到她嘴边,而是将杯子稳稳地放在了床头柜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喝水。”他言简意赅。
白露看着那杯清澈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温水,又看了看他冷硬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被他照顾而产生的别扭和羞赧,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她撑起一点身子,伸出依旧没什么力气的手,捧起了那只比她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陶杯。
水温正好,不烫不凉。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缓解。她喝得很慢,多吉就站在床边,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
直到她将一杯水喝完,轻轻放下杯子,他才伸手接过空杯,放回原处。
“还咳吗?”他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审视,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白露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有些细弱:“好多了……谢谢。”
多吉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坐了回去,拿起了经卷。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白露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徐浩背叛时那令人作呕的嘴脸,一会儿是那两个人贩子狰狞的面孔和刺鼻的迷药味,她在黑暗中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不要……走开……”她无意识地呓语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褥,指节泛白。
一只温热而粗糙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覆上了她紧攥着被单的小手。
那手掌的温度和稳定感,像是一道坚固的堤坝,瞬间挡住了噩梦的潮水。白露躁动不安的情绪奇异地被抚平了,紧攥的手指微微松开,反手无意识地、依赖般地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多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根被那只柔若无骨、白皙纤细的小手勾住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紧紧地缠绕着他,传递着全然的信任和依靠。
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任由她勾着,另一只手依旧拿着经卷,目光却久久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停留在她因为噩梦初醒而微微起伏的、单薄脆弱的胸口,以及那张即使陷入不安睡眠、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上。
她的脆弱,像最精细的瓷器,让他这种习惯了粗粝和力量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白露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勾着他手指的力道也稍稍松懈。多吉这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指从她的缠绕中抽了出来。
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微凉滑腻的触感。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半扇窗,让傍晚微凉而清新的空气流通进来。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也给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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