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们离开后,病房内的低气压几乎令人窒息。陈书仪依旧坐在床边,握着女儿冰凉的手,无声垂泪。方峻林站在窗边,背影沉重。方远凝则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挫败。
一直安静站在门口的齐文兮轻轻走了进来。她先是对陈书仪和方峻林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方远凝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声音温和而理性:“阿远,伯父,伯母,先别太灰心。”
方远凝抬起头,看向女友,眼神里带着求助:“文兮,你也听到了!婉婉有反应的!为什么张医生他们就是不同意再试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婉婉一直这样下去吗?”
齐文兮叹了口气,作为精神科医生,她完全理解同事们的谨慎,但作为家属的女友,她也感同身受这份焦急。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易懂的方式解释: “阿远,伯母,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看到婉凝有那么一丝反应,确实非常鼓舞人心。但是,张医生他们的顾虑是非常专业的。解离性障碍患者的内心世界就像布满裂痕的玻璃,非常脆弱。慕主任的出现,就像一道比较强烈的光,可能恰好照到了某一道裂缝,让我们窥见了一点内部,但这道光如果太强,或者照射的角度不对,很可能导致整块玻璃彻底碎裂,也就是病情急剧恶化。”
她看着方家人似懂非懂但依旧焦虑的神情,继续耐心道:“目前最首要的任务,是先用药物和稳定的环境把这‘玻璃’稳住,不让裂缝继续扩大。然后才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去尝试修补。慕主任的刺激,属于强度高且不可控的‘强光’,在稳定初期风险大于收益。张医生他们不是放弃了这个方向,而是认为时机未到,需要更稳妥的策略。”
陈书仪哽咽着:“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看她那个样子,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伯母,”齐文兮蹲下身,握住陈书仪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治疗的过程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需要耐心等待。婉凝今天会流泪,会自己拉被子,这本身就是积极的信号,说明她的情感和本能反应正在慢慢复苏,只是还需要时间整合。我们要相信她的生命力,也要相信专业医生的判断。盲目行动,万一造成反效果,后悔就来不及了。”
方峻林重重叹了口气,开口了,声音沙哑:“文兮说得对。我们是关心则乱。医生有医生的道理。远凝,你也冷静点,别给医生们添压力。”他虽然这么说,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
方远凝看着女友冷静而关切的眼神,又看看父母憔悴的样子,终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拳头依旧紧紧攥着:“我知道了……只是,真的很难熬……”
齐文兮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我们一起陪着她,慢慢来。”
与此同时,神经内科和精神科正在进行小规模的讨论。张医生和刘医生详细汇报了方婉凝今早出现的特殊反应以及家属的强烈诉求。
精神科的王主任沉吟道:“针对特定人物的片段性反应……这在创伤后解离中不算罕见,往往与创伤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或强烈情感联结有关。慕景渊主任……他既是她过去记忆可能关联的人,又是她当前创伤事件中逝者的哥哥,这种双重身份带来的刺激确实非常复杂。”
神经内科的李主任点头:“从神经学角度看,旧创伤被新创伤激活,记忆网络处于极度混乱和过敏状态。一个熟悉的声音、气味,都可能触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风险确实存在。”
张医生补充道:“但家属的意愿也很强烈,而且患者确实出现了罕见的积极细微反应。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在极度可控的前提下,设计一次非常简短的、以观察和评估为目的的接触?由我们制定严格预案,全程监控患者生理指标,一旦有不良苗头立刻终止?”
几位主任讨论了很久,权衡利弊。最终,他们决定还是需要神经外科的配合与理解。他们请来了神经外科的林主任。
林主任听完来龙去脉,面色凝重。他叹了口气:“景渊那孩子……唉,我知道他心里的苦不比方家少。让他再去面对,等于是在揭他的伤疤。而且,他也未必愿意。”
王主任表示理解:“林主任,我们完全明白。所以这只是商议,绝不强求。如果慕主任不同意,我们绝对尊重。如果同意,我们必须制定最安全的方案,确保一切以患者的医疗安全为首要目标,也将对慕主任的影响降到最低。”
经过一番沟通,林主任最终表示需要征求慕景渊本人的意见。
林主任回到科室,找到正在看片的慕景渊,将他叫到一边,语气沉重地将精神科和神经内科的建议以及其中的风险和考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慕景渊听完,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侧着脸,目光落在窗外,看不清表情,只有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离得近的住院医,如贺念辰和许书意,都屏住了呼吸,担忧地悄悄关注着这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