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凝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但抓着慕景渊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眼睛红肿,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怯怯地、带着无尽的哀求重复道:“景渊……我还是好害怕……你一直陪着我,好吗?”
慕景渊看着她眼中几乎要将人吞噬的不安,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无法在那样的目光下说出拒绝的话。他避开她家人投来的复杂视线,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却清晰:“好。”
方婉凝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害怕这承诺太过轻易,追问道:“真的吗?”
“真的。”慕景渊肯定地回答,语气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那……今晚不要走。”方婉凝得寸进尺般地要求,手指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里。
慕景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他还是应“好。”
他扶着她的肩膀,引导她慢慢躺回枕头上。方婉凝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她的手也一直死死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半分。慕景渊只好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任由她抓着。
“睡吧,我就在这里。”他低声重复着安抚的话,语调平板,却奇异地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效果,“放心,我不会走。”
他看着她在药物和情绪剧烈波动后逐渐显露的倦容,又补充了一句,试图用更具体的承诺来加固这份虚幻的安全感:“我答应过……要教你弹吉他的,还记得吗?等你再好一点,我就把吉他带来。我会陪着你,好起来。”
方婉凝的眼睛眨动着,努力对抗着睡意,似乎想从他脸上分辨这话的真伪。最终,极度的疲惫和慕景渊持续的低语让她支撑不住,眼皮缓缓合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只是抓住他的手依然紧握,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
确认她终于睡着,慕景渊才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试图抽出手。方婉凝在睡梦中不安地蹙了蹙眉,他立刻停下动作,等她呼吸再次平稳,才终于将手解脱出来。他的手背上已经被她掐出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转向一直守在旁边、神情复杂的方家人。他的表情迅速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和冷静。
“方先生,方太太,”他先是对着方峻林和陈书仪微微颔首,然后目光转向方远凝,称呼依旧客气而保持距离,“方律师。”
“婉凝今天的情况,特别是对那颗糖的反应,以及后续的情绪剧烈波动和……自伤伤人的倾向,需要格外注意。”他语速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客观,“我建议明天一早,就将详细情况同步给精神科的张医生和神经内科的刘主任,看看是否需要调整治疗方案或加强镇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另外,现阶段,尽量让她在病房内活动,暂时……最好不要带她出去了,连病房门口也尽量避免。外界不可控的刺激因素太多,很容易引发像今天这样的崩溃,甚至更糟。”
陈书仪抹着眼泪,连连点头:“好,好,我们记住了,慕医生。”
方峻林脸上满是愧疚和感激交织的复杂神色:“慕医生,真是……太麻烦你了。刚才婉婉没伤到你吧?你的眼镜……”
慕景渊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腿刚才被扫到的地方似乎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歪斜,但他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我很好。”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终于睡熟的方婉凝,对方家人道:“她现在情绪暂时稳定了,但夜间还需要密切观察。如果再有异常,按铃叫护士,或者通知我。”
“那我先回科室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朝方家人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朝病房外走去,白大褂的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慕景渊离开神经内科病房,并没有立刻加快脚步。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熟悉而冰冷,稍稍冲散了他胸口的滞闷。他走得很慢,皮鞋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在这傍晚相对安静的住院部走廊里显得有些空旷。他需要这点时间,来收敛脸上可能残留的、不属于慕医生的情绪,重新披上那层冷静自持的外壳。
当他推开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的门时,意外地发现贺念辰和许书意竟然还在。这个时间点,他们通常已经交接完班离开了。
“慕主任。”两人看到他进来,同时站起身。
慕景渊微微蹙眉,目光扫过他们桌上摊开的病历和电脑屏幕:“怎么还没下班?有紧急情况?”
贺念辰连忙解释:“没有紧急情况。是37床的李先生,非说他昨天下午吃的药和今天下午的颜色不一样,坚持要问个明白,我们刚把医嘱和发药记录核对完,跟他解释清楚。”
许书意心思更细,她上前一步,借着办公室明亮的灯光,敏锐地注意到慕景渊右侧眼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浅浅红痕,像是被什么硬物边缘轻轻刮过。再联想到导师比平时更晚归来,以及眉宇间那难以完全掩饰的一丝倦色,她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主任,您的脸……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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