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随即,方婉凝的声音立刻响起,语速有些快,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急于撇清关系的意味:
“对不起!对不起慕医生!又给您添麻烦了!” 她连声道歉,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我真的没事,我很好!我会好好配合治疗的,请您别担心,也别……别再为我的事费心了。”
慕景渊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她急切地道歉和保证。他能想象出她此刻在电话那端,一定是低垂着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像一只受惊后拼命想要缩回壳里的蜗牛。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就在这时,方婉凝忽然再次开口,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晰和坚定,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慕医生,”她叫了他一声,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用愧疚,自责,从来都不用。”
慕景渊的心猛地一缩。
她继续说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他心上:“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这些事情,都两清了。” 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而决绝,“好吗?”
说完这句,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力气,最后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带着恳求般的意味:“请您……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电话两端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安静。慕景渊能听到自己平稳却沉重的呼吸声,也能透过电波,隐约感受到对方那极力压抑的、细微的颤音。
他站在空旷的走廊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投下光影,却照不进他此刻翻涌的内心。她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开他层层包裹的伪装。她说“两清了”,她说“不用愧疚”……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试图将他从背负的十字架上解脱下来吗?可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他……
良久,慕景渊才极其缓慢地、几乎听不见地呼出一口气。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复杂的情绪,对着话筒,用一种近乎气音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和疲惫的声调,低声回应:
“好……”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称呼在舌尖辗转了许久,才终于生涩地吐出来: “……方小姐。” “您也是……”他重复着她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然后,像是无法再继续这场对话,他找了一个最常用、也最无可指摘的理由,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一丝匆忙的尾音: “我先挂了,有病人。”
不等对方回应,他便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此刻没有什么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疲惫的脸。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望着窗外医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久久未动。那句“两清了”和“好好休息”,像回声一样,在他空旷的心房里反复震荡,带来一阵阵绵密而深长的痛楚。她亲手,将他们之间最后那点可见的、名为“亏欠”的纽带,也斩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方婉凝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放下手臂,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铺着画稿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努力平复着因为那通短暂电话而紊乱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指尖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说出来了……终于把“两清了”这句话,亲口还给了他。
她以为自己会感到解脱,可为什么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只剩下无尽的酸涩和疲惫?他最后那句生疏的“方小姐”和匆忙挂断的电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她强装镇定的外壳。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哭,不能崩溃,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让他安心,让他放下,让他……开始没有她的新生活。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画笔,将所有的情绪都狠狠压回心底,试图再次沉浸到星河笔下的世界里,那里至少还有一片可以让她暂时栖身的、由线条和色彩构筑的天地。
与方婉凝那边的波澜起伏截然不同,慕景渊在挂断电话后,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平静地将手机放回白大褂口袋,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事务。
他早已习惯了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禁锢在内心深处,展露给外界的,永远是那片波澜不惊的冰封海面。或许,连他自己都已分辨不清,这究竟是伪装,还是那沉重的背负早已将他所有的情绪感知都磨得麻木。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回到医生办公室。贺念辰和许书意还沉浸在见到罕见病例的兴奋中,正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法布雷病的神经系统的典型表现。
“主任,您回来了!”贺念辰看到他,立刻站起身,“刚才的会诊收获太大了!周先生那个病例真的太典型了!”
“嗯。”慕景渊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专注地整理刚才的会诊记录和神经系统检查结果。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思维完全沉浸在专业的领域,看不出丝毫刚刚经历过一场搅动心绪的通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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