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微紧紧抿着嘴唇，强压下鼻尖的酸涩和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她知道，他们赢了，赢回了清白，也赢回了继续前进的资格！
郑处长指了指身旁那位陌生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是省医药采购供应站的刘站长。他们对你们的产品很感兴趣，经过这次风波，也更认可你们的信誉。刘站长这次来，是想跟你们谈谈，关于首批正式采购订单的事情。”
刘站长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务实，但语气却很诚恳：“林知微同志，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不容易啊！能在这种环境下坚持做出这么可靠的产品，我们很佩服。我们供应站负责全省部分基层医疗单位的耗材配送，如果你们的价格合适，质量稳定，我们可以先下一笔订单，数量嘛……”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不算巨大，但对于久旱逢甘霖的“微光”团队来说，不啻于一场倾盆大雨！它意味着持续的、稳定的现金流，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摆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迫！
李志强几乎是颤抖着，和刘站长到一边去商讨具体的价格和交付细节去了。
郑处长和调查组的人没有多待，留下祝贺和勉励的话便离开了。送走他们，仓库里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然而，狂喜之后，现实的问题立刻摆上桌面。刘站长的订单有交付周期，预付款也需要时间流程。而眼前迫在眉睫的债务和生存问题，并不会因为一纸通知和一份意向订单就瞬间消失。
“林工，就算订单谈成了，钱到位最快也是下个月的事了。可眼前的窟窿……”李志强拿着账本，脸上喜悦与忧愁交织。
林知微沉吟片刻，目光缓缓扫过仓库，最终落在了那台第二代涂布机和旁边堆放着的、为数不多的原材料上。
“我们不能等。”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决断，“订单给了我们方向，但路，还要我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走。王工，第二代设备稳定性测试完成得怎么样了？”
“最后72小时数据刚刚跑完，一切正常！完全可以投入小批量生产！”王建业肯定地回答。
“好！”林知微眼神一亮，“那我们就把等待订单预付款的这段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志强哥，你除了跟进订单合同，继续去跑那些之前有意向、但因为风波搁置的零散客户！哪怕订单再小，只要有现金回流，我们就接！”
“明白！我马上去联系！”李志强立刻领会。
“王工，晓梅，国栋，我们从今天起，开足马力，利用现有原料，生产一批‘微光一号’的库存！一方面为正式订单做准备，另一方面，任何一笔小的现金销售，都是我们渡过眼前难关的弹药！”
“没问题！”众人异口同声，干劲十足。
希望的曙光真正照进了现实，带来的动力是无穷的。接下来的日子，仓库里机器嗡鸣，人影忙碌，却充满了久违的、目标明确的活力。李志强凭借着“调查澄清”和“推荐名录”这两块金字招牌，果然又谈成了几个小的区县订单，虽然量不大，但回款快，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汇入几乎干涸的资金池。
一个月后，刘站长的首笔预付款，终于如同约好的甘霖，打入了他们新开设的、极其简陋的公司账户。几乎在同一时间，李志强将那张记录了最新收支情况的账本，郑重地放在了仓库中央的那张破旧木桌上。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屏住了呼吸。
李志强的手指有些颤抖，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念出了那个他们期盼了太久、奋斗了太久的数字：
“截至今日，本月总收入，扣除所有原料成本、水电杂费、以及……以及我们几个最基本的生活费后……”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宣布：
“账面结余，正八元七角三分！”
盈余！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八块七毛三，但那是黑色数字之后的、鲜红的、象征着新生的正数！
仓库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近乎神圣的寂静。
随即，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低低的啜泣声响起，然后是压抑的、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郁结之气都吐出来的哽咽。周晓梅靠在林知微肩上，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赵国栋这个硬汉，也偷偷别过脸去，用粗糙的手背用力抹着眼睛；王建业仰起头，看着仓库顶棚，镜片后一片模糊；李志强更是直接蹲在了地上，肩膀不住地耸动。
林知微没有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无比复杂、却又无比明亮的笑容。她环视着这群与她并肩作战、历经磨难终于看到曙光的伙伴，目光最后落在那本摊开的、写着红色正数的账本上。
她知道，这区区八块七毛三，不仅仅是一个财务数字。
它是一个里程碑，标志着“微光”终于依靠自身的产品和信誉，在这片残酷的市场土壤中，扎下了第一缕能够自给自足的、顽强的根须。
它是一声宣言，向所有不看好他们、甚至打压他们的人证明，理想与商业，并非不可兼得。
它更是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的灵魂，让他们坚信，所有的汗水、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风雨同舟，都是值得的。
“同志们，”林知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充满了力量，“我们……盈亏平衡了！”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
只有无声的泪水，和紧紧握在一起的、粗糙而温暖的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金色的夕阳，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恰好透过仓库高处的气窗，投射在那本写着红色数字的账本上，也照亮了每一张泪痕未干、却洋溢着希望与坚定的脸庞。
光明，似乎真的来了。
然而，就在这饱含热泪的喜悦之中，林知微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仓库窗外远处的巷口，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有几分熟悉。
她的心，微微一动。
成功的喜悦之下，一丝本能的警惕，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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