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波澜与归途的惊险,如同投入宸王府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次日,天色未明,苏浅月便已起身。身体的疲惫尚未完全驱散,但精神的亢奋与紧迫感却让她无法安眠。
她没有惊动旁人,只唤了秋纹进来伺候梳洗。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清亮锐利,再无半分昨日人前的怯懦。
“秋纹,昨日那件宫装外袍,仔细收在何处?”苏浅月一边对镜梳理长发,一边低声问道。
“回小姐,按您的吩咐,用油布包好,藏在衣柜最底层的暗格里了。”秋纹沉稳应答。
“嗯。”苏浅月点头,“今日你设法出府一趟,去城西的‘百草堂’,寻一位姓吴的老掌柜。他是我母亲的旧识,精于药材辨识。你将这袖口沾染酒液之处,小心剪下一小块布料,交予他,只问他一件事——此物除龙涎香外,原先沾染的是何物?有何特性?切记,务必隐秘,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奴婢明白。”秋纹神色一凛,郑重应下。她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也知此事关系重大。
苏浅月此举,是要彻底查清那引虫香的底细。龙涎香气息醇厚持久,或许能掩盖却未必能完全消除原先香料的某些细微特征。吴老掌柜医术未必顶尖,但于药材香料一道见识极广,或许能从中看出些端倪。这既是追查丽妃罪证,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对手的手段。
打发了秋纹,苏浅月又唤来春桃:“去库房,将王府近半年的账册,以及所有下人的名册、职司记录,全部取来听雪苑。”
春桃一愣:“小姐,您这是要……”
“管家之权既在我手,总不能一直做个睁眼瞎子。”苏浅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王爷既将玉佩给了本妃,本妃自然要担起责任,将这王府内外,好生梳理一番。”
宫宴之上,她借夜宸之势,暂压柳侧妃。但府内根基,大多仍掌握在柳氏手中。若不趁此机会收回权柄,整肃内院,难保不会后院起火,被人从内部攻破。更何况,她需要建立自己的消息渠道和可信之人,光靠春桃秋纹,远远不够。
账册和名册很快被搬来,堆满了小半个书房。苏浅月埋首其中,一页页翻阅,神色专注。她看得极快,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脑中飞速计算、分析。
王府用度奢靡,账目看似清晰,但细查之下,却能发现许多蹊跷之处。采买之物价格虚高,一些不必要的开销重复出现,几个与柳侧妃关系密切的管事名下,支取的银钱也远超出其职司所需。下人名册中,亦有不少身份模糊、来历不明之人,被安插在府中各处紧要位置。
“春桃,”苏浅月头也未抬,指着账册上一处记录,“去查一查,上月初八,负责采办瓷器陈设的刘管事,支取五百两银子购入的那批‘官窑精品’,现在何处?成色如何?与市价相差几何?”
“再去问问,看守西侧门的王婆子,她那个在柳家铺子里做事的侄子,近来可曾与她联系过?”
她一条条指令发出,清晰明确,直指要害。春桃起初还有些懵懂,但在苏浅月冷静的剖析下,也逐渐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心中对小姐的敬佩更是无以复加。
整整一个上午,苏浅月都未曾踏出书房半步。直到午时将近,秋纹才风尘仆仆地赶回,脸色凝重。
“小姐,吴老掌柜看过了。”秋纹压低声音,递回一小块布料,以及一张字条,“他说,此物原先沾染的,并非寻常引蝶香,而是一种名为‘絮影’的异域奇香。此香极淡,对人无害,但对一种产自南疆、名为‘鬼面蜂’的毒蜂,有极强的吸引力。鬼面蜂性情凶猛,毒性剧烈,若被其群起而攻之,后果不堪设想……”
苏浅月看着字条上“絮影”、“鬼面蜂”几个字,眼神骤然冰寒!丽妃竟是存了如此恶毒的心思!若非她嗅觉敏锐,提前发现并处理,宫宴之上若引来蜂群,莫说她性命难保,便是引起大乱,宸王府上下都难逃干系!
好一个一石二鸟!不,或许是一石三鸟,连带着可能波及的皇子公主……
“吴老掌柜还说,”秋纹继续道,“‘絮影’香气虽能被龙涎香掩盖中和,但其有一特性,若遇‘赤焰金’粉末,会显现出极淡的蓝色荧光。只是这‘赤焰金’乃是宫中御用之物,极为罕见……”
赤焰金?苏浅月记下了这个名字。这或许会成为日后指证的关键。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喧哗。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要为老奴做主啊!”一个带着哭腔的老妇声音响起,伴随着春桃试图阻拦的急切声。
苏浅月眉头微蹙,示意秋纹收起东西,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裙,缓步走出书房。
只见院中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体面管事嬷嬷服饰的老妇,正是王府内掌管器皿库房的李嬷嬷,她是柳侧妃的心腹之一。此刻她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王妃娘娘!老奴掌管器皿库房十几年,兢兢业业,从无差错!今日春桃姑娘突然来查问上月的瓷器采买,言语间竟怀疑老奴中饱私囊!这、这让老奴日后如何见人啊!定是有人看老奴不顺眼,在娘娘面前进了谗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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