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实验室穹顶炸开时，苏砚的耳膜被震得发疼。
裴溯拽着她的手腕往门口跑，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蹭过自己皮肤，温度烫得反常——像块被火烤过的铁，隔着血肉烙进骨头里。
“是监控触发的。”裴溯突然刹住脚步，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线，眼尾的红痕像被刀划开的伤口，“有人黑了系统。”
苏砚的视线扫过墙角那道刚闪过的黑影，喉咙发紧。
她摸出口袋里的旧照片，泛黄的相纸边缘被雨水泡得卷曲，照片里戴蝴蝶胸针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微笑——和裴溯有七分相似。
“苏法医！”
张伟的呼喊混着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涌出来。
他的白衬衫下摆沾着泥点，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滴在牛皮纸袋上，洇开一片深黄：“老陈说这是二十年前军方实验室的密档，他……他说当年的镜像工程根本没停过。”
裴溯的手指刚触到袋口就顿住了。
苏砚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吞咽下某种滚烫的东西，最终将袋子塞进她怀里时，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压了压——三短一长，摩斯密码里“安全”的意思。
夜风裹着雨气灌进走廊，苏砚抱着还带着张伟体温的档案袋，听见楼下传来汽车碾过积水的声响。
裴溯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在地面与她的影子交叠，像两根纠缠的铁链。
“去实验室。”裴溯突然拽她往回走，“刘洋应该还在主机房。”
主机房的门虚掩着，蓝白色的荧光从门缝漏出来，照见刘洋微驼的脊背。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滚动的代码像倾泻的银河，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刚恢复了镜像工程的操作日志。苏法医，你们来得正好。”
苏砚把档案袋放在他手边时，牛皮纸窸窣作响。
裴溯俯身盯着屏幕，喉结猛地一缩——日志里“意识融合实验”“记忆碎片注入”这些关键词刺得他眼眶发酸。
“所有替身都被注入了宿主的记忆碎片。”刘洋推了推眼镜，指尖点在“容器”两个字上，“不是替代，是筛选。他们在找能完美承载原体意识的……容器。”
实验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苏砚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她想起DNA比对结果里那98.7%的匹配度，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泡得发白的器官——原来自己早就是实验的一环。
“叩叩。”
金属门被指节叩响的瞬间，裴溯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李明轩站在门外，浅灰西装一尘不染，手里把玩着那枚染血的蝴蝶发卡——和七年前苏棠失踪时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裴律师，别紧张。”他笑起来时眼角细纹舒展，像只吃饱的猫，“我是来送最后的礼物的。”他的目光扫过苏砚怀里的档案袋，“你以为在反抗？不，你只是完成了程序设定。”
裴溯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信封，泛黄的信纸边缘还留着暗红的痕迹——那是母亲临终前用血画蝴蝶时蹭上的。
“你错了。”他展开信纸，字迹在荧光下泛着冷光，“我母亲的遗书里写着，T - 0 - 1是第一个实验体，也是唯一的原体。”
李明轩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转身要跑时，苏砚看见他袖口里闪过金属反光——是枪。
“小心！”她扑过去撞开裴溯，子弹擦着她耳际飞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洞。
裴溯反手扣住李明轩的手腕，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直到那把枪“当啷”掉在地上。
警笛声由远及近。
李明轩被押上警车前，突然转头冲苏砚笑：“你以为删了备份就安全？去实验室角落看看吧，苏法医。”
这句话像根冰锥扎进苏砚后颈。
她冲进实验室时，墙角的金属柜正泛着幽蓝的光——那是台被布单盖住的意识备份装置。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名字和脑波图谱在眼前跳动，无数个“她”的记忆碎片在数据流里翻涌。
“他们连我也……准备好了。”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
玻璃窗外，裴溯的身影正透过玻璃望着她，目光像团烧得极旺的火。
苏砚想起七年前暴雨夜，妹妹苏棠挥着蝴蝶发卡喊“姐姐等等我”；想起裴溯在解剖室说“原来我不是唯一的我”时，月光落在他脊背上的样子；想起刚才他用身体替她挡子弹时，体温透过衬衫渗进她皮肤的温度。
她按下删除键。
屏幕剧烈闪烁，数据流突然断裂成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蝴蝶。
苏砚望着黑屏的装置，掌心全是汗，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苏砚。”
裴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站在满墙的“意识副本”名单前，玻璃碎片在脚边闪着光，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在他肩头。
那些写着“裴溯 - 1”“裴溯 - 2”的纸张被风掀起，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我不是他们的作品。”他向她伸出手，指腹还留着刚才扣住李明轩时的红痕，“我是我自己。”
苏砚把手放进他掌心里。
阳光穿过两人交握的手，在地面投下重叠的影子。
那些被删除的数据流在空气里消散，像一场无声的雪。
“苏法医，裴律师。”刘洋的声音从主机房传来，带着少见的紧绷，“我检查证据室监控时……发现点东西。”他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跳动，“可能和三年前的证物丢失案有关。”
裴溯握紧苏砚的手。
窗外的警笛声渐远，实验室里还残留着硝烟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
阳光里漂浮的尘埃被染成金色，像无数颗微小的星星，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某个被删除的意识碎片正悄然重组。
黑暗中，一双和裴溯相似的眼睛缓缓睁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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