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吉普在青石板路上颠簸时,苏砚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车窗外的常春藤从断墙垂落,像谁撕碎的深绿色幕布,而钟楼的尖顶正从幕布后探出来——和记忆里重叠了。
十年前的雨幕在她视网膜上翻涌,十二岁的苏棠举着冰棒跑过巷口,发梢沾着雨水,红裙角被风掀起一道鲜艳的弧。
“到了。”马文踩下刹车,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让苏砚猛地回神。
裴溯先下了车,转身时伸手。
他的掌心有薄茧,触到苏砚手背的瞬间,她才惊觉自己的手指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别怕。”他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骨,“我们一步步来。”
钟楼台阶积着薄灰,最上层的石砖裂了道缝,长出几株野薄荷。
苏砚站在台阶前,抬头望去,锈迹斑斑的钟表盘上,时针和分针严丝合缝叠成“19:33”,和梦里那个停摆的时刻分毫不差。
风穿过破碎的玻璃窗灌进来,她听见极轻的、银铃般的笑声——不是幻听,是记忆在尖叫。
“这里……”她喉咙发紧,“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宋杰,先拍全景。”裴溯的声音像定音锤,“马文,检查外围有没有监控残留。”他没松开苏砚的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王磊,陈丽到了吗?”
十分钟后,穿米色针织衫的女人从巷口转过来。
陈丽五十岁上下,眼角细纹里还凝着未褪的紧张,手里攥着个布包,指节泛白。
“当年我在巷口开杂货铺。”她站在台阶下,视线扫过钟楼斑驳的外墙,声音发颤,“那天雨下得大,我关门前瞥见个红裙子小姑娘往这儿跑……”
苏砚的呼吸骤然急促。
裴溯不动声色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挡住穿堂风。
“后面跟着个男人。”陈丽的指甲掐进布包边角,“灰色风衣,个子高,脸被伞挡住了……但他抬手收伞时,我看见手腕上有个东西——”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苏砚,“是机械蝴蝶,金属的,翅膀会动。”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仓库里那半页焦黑的尸检报告,想起妹妹失踪前举着的蝴蝶发卡——原来不是巧合。
裴溯的拇指在她手背上重重按了按,是安抚也是提醒。
他调出手机里一张黑白照片,像素模糊却能看清眉眼:“是这个人吗?”
陈丽凑近看了眼,瞳孔猛地收缩。
“是!”她后退半步撞在台阶扶手上,“就是他!我记得他转身时,伞沿滴的水在地上洇出个蝴蝶形状……”
“赵天明。”苏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十年前那个总在局里送卷宗的勤杂工,总弓着背笑说“苏法医,需要帮忙吗”的男人,原来早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她想起每次解剖时,他端来的那杯茶,想起妹妹失踪后他递来的纸巾——原来每一次靠近,都是在确认她有没有想起什么。
“他在等。”裴溯的声音冷得像解剖刀,“等你彻底忘记,等时间把证据泡软,等这只茧结得足够厚。”
宋杰的手电筒光突然在钟楼内亮起。
“苏姐,裴律师。”他蹲在门廊下,戴着手套的手指敲了敲地面,“这里的青石板有撬动过的痕迹。”
苏砚松开裴溯的手,蹲下去。
宋杰用工具轻轻一撬,半块石板应声而起,露出下面黑洞洞的地道口。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上来,宋杰打开便携探照灯,光束扫过台阶下的空间——最里面的墙角,有台老式录音机,外壳蒙着厚灰,却能看出金属质地的蝴蝶浮雕,正贴在按键上方。
“宋杰。”裴溯的声音沉了沉,“小心取证。”
苏砚望着地道里那团模糊的黑影,忽然想起裴溯母亲临刑前说的话。
蝴蝶不会停在腐烂的花上,但如果花本身就是陷阱……她摸向颈间,那里坠着妹妹失踪前塞给她的蝴蝶发卡,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风又起了,吹得钟楼顶层的断钟摆晃了晃。
锈蚀的齿轮发出吱呀声,像谁在黑暗里转动命运的发条。
宋杰戴着橡胶手套在录音机外壳上摩挲,扬起几点陈年积灰。
他对着强光眯眼辨认蝴蝶浮雕边缘的划痕——那是机械锁留下的痕迹。
“需要工具。”他抬头看向裴溯,喉结动了动,“可能有防破坏装置。”
裴溯的手指在身侧握紧又松开。
苏砚的指尖正抵着他的腰侧,像一片随时会破碎的冰。
“用激光刀。”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微型工具,“动作轻点。”当金属摩擦声响起时,苏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声音沙哑地说:“如果里面录的是棠棠……”
“不是。”裴溯打断她,拇指用力按在她的虎口上,“赵天明不会留活口。”
激光刀划开锁扣的瞬间,地道里腾起一小团灰雾。
宋杰把录音机抱到台阶上,马文已经架好了便携扩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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