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无影灯将基因测序报告映照得雪白刺眼。
苏砚的指尖划过那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嵌合片段、海马体调控区、同步重置……这些专业术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割着她对过去十七年人生的全部认知。
那个时间点,昏迷后的第七十二小时,是她记忆断层的开始,也是另一个“她”被植入的起点。
她调出当年封存的住院记录,指尖最终停在了一份字迹潦草、未经正式录入的输液单上,药品名那一栏被刻意涂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营养液”字样。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碎裂般的痛楚。
与此同时,法庭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裴溯的申请被主审法官以“涉密等级不足”为由当庭驳回,那轻描淡写的判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刺法官毫无波澜的双眼:“一个被非法实验改变了记忆的人,如何在法律上证明自己是‘本人’?”这声质问掷地有声,在庄严肃穆的法庭内激起一丝诡异的涟漪。
话音未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
屏幕亮起,是一张苏棠发来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市局那间苏砚最熟悉的解剖室,苏棠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脸上挂着天真又诡异的微笑,手里举着的,正是苏砚的工牌。
照片下附着一行文字:姐姐,我可以替你上班吗?
一瞬间,法庭的庄严、法律的公正,都化为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裴溯瞳孔骤缩,再也顾不上任何程序和礼仪,转身冲出了法庭。
苏砚找到苏棠时,她正安静地坐在冰冷的解剖台边。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让她看起来像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木偶。
她没有看周围陈列的骸骨与器官标本,只是低着头,用一支削得尖锐的铅笔,在尸检记录本的空白页上,一笔一划地画着蝴蝶,一只又一只,翅膀的纹路繁复而对称,带着一种病态的完美。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与这诡异的艺术创作交织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你在干什么?”苏砚的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微微发抖,她一把夺下苏棠手中的笔。
苏棠缓缓抬头,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睛里此刻一片空洞,像是蒙着一层永远也擦不掉的雾。
她看着苏砚,嘴角微微上扬,声音轻柔得像梦呓:“像你啊。你们都说,我该像你。”
这一刻,苏砚如遭电击,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念头疯狂地冲进脑海。
她一直以为是苏棠在病态地模仿自己,模仿她的言行,觊觎她的生活,甚至妄图取代她的身份。
直到此刻她才猛然醒悟,她完全搞错了方向。
不是苏棠在模仿她,而是有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黑手,在过去的七年里,甚至更久远的时间里,一直在精心地将苏棠“塑造”成自己的样子。
整个“茧”计划的目的,根本不是创造一个新的个体,而是要让“苏棠”成为“苏砚”的一个完美无瑕、可以随时替换的复制品。
刺骨的寒意从三人对视的目光中蔓延开来。
陈东带来的那份泛黄的档案,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弹,将所有人都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神经记忆载体移植’实验,代号‘茧’,二十年前由市立第一医院与某境外基金会秘密合作。项目负责人,姓康——康临川,现任市司法鉴定中心主任。”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钢钉,敲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裴溯的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声音低沉而危险:“原来,‘K’不是什么神秘代号,只是一个姓氏。”
专家评审会的会场内,气氛严肃而压抑。
康临川站在主席台上,衣着考究,举止儒雅,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
他正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介绍着一项前沿技术的研究进展。
“……基于神经记忆载体的移植技术,目前已初步进入临床验证阶段,其在人格重塑与认知障碍修复领域,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大屏幕上便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有些模糊,似乎是监控录像。
一间ICU病房里,一名昏迷的少女躺在病床上,几个穿着无菌服的身影正在她头部进行着某种精密的颅内注射。
旁边的脑电波监测仪上,两条原本纠缠起伏的波形,在注射完成后,其中一条逐渐衰减、消失,而另一条则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稳定的频率跳动。
屏幕下方一行冰冷的注释缓缓弹出:人格覆盖成功。
苏砚伪装成进修法医,混在会场后排的角落里,当她看清视频里那间病房的布局时,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个床位,那个窗口的角度,甚至墙上那个不起眼的挂钩……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七年前,她就是在那间ICU里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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