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皇城尚笼罩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与寒意之中,唯有巍峨宫墙之上巡夜禁军手持的火把,如同点点星火,在凛冽的晨风中摇曳不定。然而,通往皇宫正门承天门的宽阔御道上,已是车马辚辚,冠盖云集。各部院堂官、勋贵重臣的轿辇、马车络绎不绝,汇聚成一股沉默而肃穆的洪流,涌向那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所在——金銮殿。
今日的早朝,气氛格外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几乎所有官员,无论派系,心中都清楚,一场关乎无数人命运、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巨大风暴,即将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爆发。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位近日来牵动着整个帝都乃至天下人心弦的年轻臣子——靖国公、新任科举总裁主考官,林轩。
当!当!当!
景阳钟浑厚而悠长的钟声穿透晨曦,响彻云霄,宣告着早朝的开始。文武百官依照品级,鱼贯而入,分列于金銮殿两侧巨大的蟠龙金柱之下。人人屏息凝神,低眉顺眼,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唯有官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寂静。
端坐于九重丹陛之上、蟠龙环绕的赤金宝座中的夏皇,今日身穿十二章纹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帘遮蔽了面容,看不清具体神情,但那透过冕旒缝隙扫视下来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威压与冰冷,让殿中温度都似乎骤降了几分。
冗长而刻板的礼仪程序过后,按惯例,应由首辅或司礼监太监唱喏“有本早奏,无事退朝”。然而,今日未等唱喏声起,殿外却传来了一阵与庄严朝仪格格不入的、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某种重物被小心放置于地面的轻微碰撞声。
百官皆是一怔,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金銮殿那扇巨大的、镶嵌着九九八十一颗金钉的朱漆殿门处,四名身着靖国公府亲兵服饰、神情肃穆的精壮汉子,正极其小心地抬着一副覆盖着明黄色锦被的担架,步履沉稳地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这帝国最高权力殿堂。担架之上,一人半倚着软枕,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却异常年轻、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是林轩,又是何人?!
他竟是以如此方式,亲赴早朝!
刹那间,整个金铥殿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官员,无论属于三皇子派系、七皇子(国师)派系,还是自诩中立的清流,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聚焦在那张担架,以及担架上那个看似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年轻身影之上。每个人的瞳孔深处,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藏的不安与恐惧。
他竟然来了!在身受传闻中几乎致命的“神魂重创”、理应卧床不起的情况下,被人用担架抬着,来到了这决定无数人生死的金銮宝殿!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却石破天惊的宣言!所有人心中都瞬间雪亮:今日,必有惊天动地、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要发生了!而且,此事必然与那场震动朝野的科举舞弊大案,有着最直接、最致命的关联!
端坐龙椅之上的夏皇,冕旒之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深邃如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臣子伤势的些微关切,有对其如此不顾身体强撑上朝的些许不悦,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沉重的了然与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林轩以此种决绝的姿态上殿,所奏之事,已无任何转圜余地,必将石破天惊,掀起滔天巨浪!
四名亲兵将担架轻轻放置在御阶之下,百官队列最前方的位置,然后躬身肃立两侧,如同四尊沉默的石像。林轩在担架上,艰难地、微微欠起身,向着丹陛之上的皇帝方向,行了一个简化的揖礼,声音虽因伤势而显得中气不足,有些沙哑虚弱,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大殿每一个角落:
“臣,林轩,叩见陛下。臣重伤在身,礼仪不周,望陛下恕罪。”
这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也仿佛点燃了引信。
夏皇沉默了片刻,冕旒轻晃,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林爱卿重伤未愈,太医再三叮嘱需静养,何必强撑病体,亲临朝会?若有要事,遣人递上奏本即可。” 这话看似体恤,实则也是一种试探,想知道林轩究竟要走到哪一步。
“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林轩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坚毅之色,目光清澈而坦荡地迎向那至高无上的目光,“然,臣蒙陛下信重,委以总裁今科科举、整饬科场之重任,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舞弊一案,已然查明真相,相关案犯大部落网,关键赃证亦已起获。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然此案牵扯之广,背景之深,关系之重大,已远超寻常科场弊案之范畴,其内情之骇人听闻,足以动摇国本!臣,位卑权轻,实不敢专断独决!故,今日拼却残躯,冒死觐见,特将案卷总纲、关键证物副本及一应审讯笔录,面呈御前!伏乞陛下圣心独断,明察秋毫,以正国法,以安天下士子之心,以固我大夏万年之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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