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过程,不是苏醒,而是**从深水底部缓慢上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的、粘稠的、稀释一切存在的灰白。林婉感觉自己像一枚沉入沥青湖的硬币,正在失去所有的轮廓、重量、乃至“自我”的定义。她的共鸣能力,那曾如灵敏触须般感知世界的能力,在此地彻底沉寂,如同被按下了永久静音键。连痛苦、恐惧、悲伤这些基本的情感波动,都在被这无处不在的灰白吸收、抹平。
唯一残存的锚点,是背后传来的、微弱到近乎幻觉的**冰冷触感**——陈默的身体。以及,那一丝几乎断裂、却奇迹般未被完全“静默”的共鸣链接。通过这链接,她能感觉到,陈默体内那原本狂暴肆虐、濒临崩溃的规则乱流,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误差、锈蚀、雷噬、情绪污染……所有冲突的异质能量并未消失,也没有被治愈,而是如同被瞬间冷冻的沸水,保持着爆发前的最后一瞬姿态,被强行“定格”在了他规则的废墟中。连那37颗破碎的锈化结晶节点,也停止了哀鸣,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嵌在灰败的规则基底里。
他还“在”。但并非活着,更像是一件被妥善“保存”起来的、极度危险的规则遗物。
林婉奋力挣扎,试图对抗这片灰白对意识的侵蚀。她集中全部精神,反复默念自己的名字,回忆与陈默、与哥哥林晓、与队友们的片段,用这些记忆的碎片构筑最脆弱的堤坝,防止自我被彻底溶解。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感在此地同样失效——她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这片空间的“底部”。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光滑如镜的灰白色平面,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一种**凝固的规则本身**。而在这平面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灰白色的、人形轮廓的凸起**。
它们大小接近成人,姿态统一地侧卧蜷缩,双臂环抱膝盖,如同子宫中的胎儿,又像是某种标准的**储存单元**。表面光滑,没有任何五官或衣物纹理的细节,与地面的灰白材质浑然一体,只靠轮廓区分。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命或规则活动的迹象,只有一种**绝对的、永恒的沉寂**。
成千上万,或许更多,一直延伸到视野的灰白尽头。
这里不是地狱,不是战场。
是一座**冻结的墓园**,一个**规则的停尸房**。
林婉感到一阵源自存在本能的寒意,比任何狰狞怪物带来的恐惧更深邃。这些“茧”里,曾经是什么?人?实验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它们是被“静默”了,还是本就如此?楚航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她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李志刚就站在不远处,同样浸泡在这片灰白中。他银白色的眼眸依旧亮着,但光芒似乎被灰白环境吸收了大半,变得朦胧而黯淡。他正以极缓慢的速度转动头部,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和那些无尽的茧。
“李……志刚……”林婉试图开口,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耳语,且一离开嘴唇就被灰白吞噬,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但李志刚似乎通过规则层面的细微振动捕捉到了。他转过头,银白色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没有声音传递,但他眼中闪烁的、规律性的银光,似乎构成了某种基础的**编码信号**。
林婉努力集中精神去“解读”。那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组不断重复的、代表“安全”、“静止”、“观察”的基础状态码。李志刚在尝试用他协议框架内最精简的方式沟通,以对抗此地对复杂信息传递的压制。
他抬起手,指向地面上的一个方向,然后又指向自己,再做出一个“移动”的手势,最后指向林婉和她背上的陈默,做了一个“保持”的手势。
林婉理解了:他要去探查一下,让他们留在原地。
她点了点头,动作同样缓慢而吃力。
李志刚开始移动。他的步伐在灰白中异常艰难,仿佛在超高密度的液体中跋涉。每一步都带起微弱的、涟漪般的规则扰动,但很快就被周围的静默场抚平。他银白色的身影逐渐远去,融入那片灰白的背景和无数静默之茧中。
林婉抱着陈默,缓缓坐倒在冰冷光滑的平面上。她将陈默小心地放平,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他的脸在灰白的光线下更加苍白,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嘴唇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青色。呼吸微不可察,胸膛的起伏漫长而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但他体内那被“冻结”的混乱,确实没有再恶化的迹象。
“我们……到了吗?陈默……”林婉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低声自语,尽管声音无法传播,“这就是‘静默角’?为什么是这里?你想在这里找到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永恒的静默。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个小时。林婉感到自己的思维越来越缓慢,记忆的碎片也开始模糊,对“自我”的认知如同沙堡般在灰白的潮水中流失。她只能紧紧抱着陈默,将最后的精神力量全部灌注到维持那根脆弱的共鸣链接上,仿佛那是连接着两个即将消散存在的唯一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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