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下首的官员声音带着惊惶:“陛下,西北‘落魂崖’一带,近日又有异动!
此次失踪的是山下村庄的一个放牛娃,连人带牛,踪迹全无!
这已是月内第三起了!当地百姓惶恐不安,流言四起,皆传是崖中有鬼怪作祟,吞噬人畜!恳请陛下圣断!”
霍景辰眸光深沉,起身步下玉阶。
他走到敞开的雕花木窗前,负手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落魂崖”所在的方向。沉默片刻,他沉声道:“着钦天监监正,即刻夜观天象,详察异动之源。
另,命工部与礼部会同钦天监,于京畿及四方要冲,选址修建清心道观和佛寺,广纳有道之士,举办法事,抚慰四方生灵,以安定民心。”
“陛下圣明!臣遵旨!”官员如蒙大赦,叩首领命,躬身退下。
空旷的大殿更显寂静。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之前,单膝跪地,正是随风。
他如今已是皇帝身边最隐秘的影卫统领。
“陛下。”随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忧虑,“若于各地修建道观、佛寺,聚拢佛道之力镇压……是否会……无意中加强了此界壁垒,彻底断了……寒酥可能回来的路?”
霍景辰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被摩挲得边缘光滑的小银牌,指尖抚过上面几乎模糊的刻痕。
“随风。”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问随风,又似在自问,“你觉得……他还会愿意回来吗?”
随风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回答。
霍景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双清澈执拗、忠诚可靠的眼眸。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属于帝王的深沉与孤寂。
“朕是天子,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以万民安危为念。”这句话,不知是在说服随风,还是在告诫自己。
片刻后,他收起银牌,转身问道:“朕让你物色的孩子,可有合适人选?”
随风收敛心神,恭敬回道:“已初步选定。是衡阳郡主膝下幼子,年方六岁。其生父,郡马爷日前在赌坊欠下巨债,竟私下将亲子典与……南风馆,抵了赌债之余,余款仍在馆中挥霍。
衡阳郡主知情后悲愤不已,已同意将此子过继至陛下名下,并立下血誓,此生绝不对外透露孩子真实来历,亦绝不借机攀附。”
霍景辰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淡淡道:“既然身为父母,却连人伦底线都可践踏,贪欲胜于骨肉亲情。那便让他们去西山矿场,亲身感受何为‘劳作’与‘代价’吧。至于衡阳郡主……禁足府中,非诏不得出。”
“是。”随风心中为那对荒唐的父母默哀了一瞬,陛下的手段,从来果决。
霍景辰走回御案后,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上,那里面是万里江山的重担。唯有袖中那枚微凉的银牌,和心底某个再也触碰不到的身影,是他仅存的、属于“霍景辰”而非“皇帝”的柔软与痛楚。
梦境至此,缓缓淡去。
医院病床上,霍言诏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怀中温软的身体搂得更紧,眉头微蹙,仿佛承袭了梦中那份跨越时空的沉重与怅惘。
寒酥从梦中惊醒,胸腔剧烈起伏,额间冷汗涔涔。霍言诏在睡意朦胧间本能地伸手,掌心贴着他微颤的背脊,一下一下轻缓地抚着,嗓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咕哝:“还早……再睡会儿。”
寒酥却再也睡不着。他抹去额上的湿冷,梦里濒死的寒意仍贴着骨头——追兵、断魂崖、西戎高手致命的一掌,还有那个吞没他的、无声无息的黑洞。记忆尖锐地刺来,与此刻身下柔软的床褥、身旁人平稳的呼吸格格不入。他忽然抓住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那些西戎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对他视而不见。
莫非……断魂崖下,本就藏着连通两界的隐秘通道?
这念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想推醒霍言诏。
可侧过脸,借着窗外漏进的稀薄月光,他看见霍言诏熟睡中仍微蹙的眉宇,面容透着白日不曾显露的倦色。寒酥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终是缓缓落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重新阖眼,逼迫自己回归睡眠。
而另一侧的霍言诏,其实并未安枕。
他又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视角飘忽,时而如幽魂附体,紧贴着另一个“自己”——那是霍景辰。他清晰感到冰凉的甲胄贴着皮肤,听见自己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禅房里响起:
“了尘大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对面蒲团上,胡子皆白却面若童颜的老僧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辰王殿下。”
霍景辰径直坐下,指尖拈起一枚冰凉的棋子,语气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锋锐:“世人皆说大师通晓古今,可愿为本王解惑?” 语毕,棋子“嗒”一声落定,截断了大片棋路。
了尘目光垂落棋盘,又抬眼细看霍景辰。眼前人紫气萦绕,龙行虎步,赫然是气运所钟。他低诵佛号,枯瘦的手伸向棋盘,将霍景辰方才落下那子轻轻拈起,复又置于另一处:“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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