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在镜城的地下据点，隐匿在锈带与琉璃区交界处一栋废弃数据中心的底层。入口伪装成锈蚀的检修管道，内部却别有洞天，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与陈旧金属混合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和机油的味道。
林黯穿过幽暗的回廊，步履平稳，如同以往任何一次任务归来。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那枚紧贴胸口的鸢尾花吊坠传来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小存在感。
简报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中央的全息投影仪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投影前。那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被他无声地吸纳。
“老师。”“守夜人”组织的首领，也是将林黯从孤儿身份培养成“幽灵”的人。林黯微微低头，以示尊敬。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老师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他的眼神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最隐秘的角落。“回来了，阿黯。任务报告我已经收到，清除行动本身干净利落，符合‘守夜人’的标准。”他的声音平缓，带着一种长者般的慈祥，却让林黯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紧了一分。
“但是，”老师的语气微顿，目光落在林黯的脸上，像是在仔细审视一件艺术品是否有了一丝瑕疵，“后勤部门报告，目标的个人终端附近，检测到非计划内的物理翻动痕迹。并且，你在安全窗口期内，滞留了额外的三点七秒。”
林黯的心脏猛地一缩。组织的监控无处不在，精确到毫秒。他面色不变，从风衣内袋中取出那枚加密芯片，放在两人之间的金属桌上。“目标试图用无关信息干扰判断，我进行了快速甄别，以确保证据的唯一性和准确性。滞留时间用于确认环境安全，规避了后续安保的常规巡逻路线变更。”他的解释清晰、冷静，逻辑上无懈可击。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老师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没有去看那枚芯片，目光依旧停留在林黯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血肉，直视他脑海中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碎片。
“无关信息……”老师轻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品味着这个词的含义。“阿黯，你要记住，‘守夜人’是规则的维护者，是城市阴影中的天平。我们衡量得失，执行裁决，但绝不投入个人情感，不对任务目标产生任何形式的好奇。好奇，是瓦解我们意志的第一滴毒药。”
“我明白。”林黯垂首回应。胸口的吊坠似乎变得滚烫。
“很好。”老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但眼底深处却没有任何暖意，“你是我最出色的作品，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不稳定的因素。去休息吧，你有一个标准周期的调整时间。”
“是。”林黯转身，离开了简报室。直到走出那扇沉重的合金门，将老师的目光隔绝在身后，他才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取得老师的信任。那多出来的三点七秒，如同一个微小的bug，已经被录入了他名为“完美”的档案之中。
他回到自己在据点深处的狭小房间。这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武器维护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他脱下风衣，走到洗漱台前，用冷水用力冲洗着脸。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冷峻的脸。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左眼的战术义眼泛着幽蓝的微光，冰冷，非人。而右眼，属于他原本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迷茫。
他下意识地再次掏出那枚鸢尾花吊坠。粗糙的金属表面在冰冷的灯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他试图去追溯那瞬间头痛和幻象的源头，但脑海深处只有一片被刻意模糊的空白，如同笼罩在浓雾中的废墟。
就在这时，他个人加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组织内部网络、经过多重跳转屏蔽的信息弹了出来。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坐标，和一行简短的指令：
【新任务：侦查。坐标：琉璃区第七大道，‘神经元网络科技’研发中心。目标：苏晚晴，首席研究员。评估其与‘清道夫公司’潜在关联。非清除指令。保持观察，收集信息。时限：48标准时。】
苏晚晴……
林黯调取了随信息附带的资料。全息投影上出现一个年轻女性的影像，她穿着白色的研究服，容貌清丽，眼神专注而明亮，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感。资料显示，她是脑神经科学领域冉冉升起的新星，专注于记忆编码与干预技术的前沿研究。
“神经元网络科技”，这是“天穹集团”旗下重要的前沿实验室之一。而“清道夫公司”，则是“守夜人”近年来最棘手的竞争对手，他们行事毫无底线，试图用纯粹的商业和暴力规则颠覆地下世界的秩序。
一个顶尖的科学家，可能与她所在集团的竞争对手有染？这确实值得侦查。
但林黯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苏晚晴那双眼睛上。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与他刚刚在李文焕照片上看到的、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眼中的幸福光芒，截然不同，却又同样……不属于他所在的这个黑暗世界。
李文焕临死前提到的“方舟计划”，苏晚晴研究的记忆编码技术，老师那意味深长的警告，以及自己脑海中翻腾的碎片……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点，在这一刻，因为一个新的任务，被一条无形的线隐约串联了起来。
他收起吊坠，关掉了苏晚晴的影像。眼中的迷茫瞬间褪去，重新被冰冷的理智覆盖。
无论背后隐藏着什么，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执行新的指令。
观测，评估，收集信息。
他需要去亲眼看看，这个名叫苏晚晴的女人，究竟会在即将掀起的风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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