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十二小时。
镜城如同一头被惊醒的巨兽,在无形的压力下焦躁不安。网络觉醒带来的异象愈发频繁:琉璃区部分街区的全息广告牌间歇性播放着几十年前的新闻片段;锈带某些区域的金属垃圾自发产生高频共振,发出刺耳的鸣响;甚至有一些居民报告称在梦中看到了彼此的记忆碎片。官方将其归咎于“大规模网络故障”,但恐慌的情绪仍在底层的暗网和街头巷尾悄然蔓延。
林黯团队所在的废弃中继站,此刻成了风暴眼中短暂平静的指挥所。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林黯站在中央,闭着双眼。他不再需要接口设备,仅凭自身与网络的深度连接,就能感知到整个计划的推进情况。左眼窝的幽蓝光芒稳定流转,如同一个精密的雷达屏幕,上面闪烁着无数代表盟友位置和状态的意识光点。大部分光点微弱但坚定,正在向预定的几个能量汇聚点移动;少数光点则在移动中突然熄灭——那是被“守夜人”或“彼岸”的巡逻队发现并清除的牺牲者。
“东区三号汇聚点完成布防,但‘锈带兄弟会’的人抱怨重武器不足……”
“西区下水道节点遭遇机械猎犬清扫, ‘鼹鼠帮’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要求提前支付报酬……”
“确认‘净火教团’的一支小队正在靠近北区能量脉络的关键交汇处,必须在他们建立干扰前清除!”
信息通过林黯的意识连接,实时传递到苏晚晴和韩松那里。苏晚晴负责协调和安抚,用有限的情报资源和默客提供的信用点,尽力维持着这支脆弱联盟的运转。韩松则紧盯着能量流动模型,不断微调着各个汇聚点的共振频率参数,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渡鸦刚带领一支小队清除了附近一个“守夜人”的侦察哨回来,身上带着硝烟和血腥味。他灌下一口合成营养液,哑着嗓子对林黯说:“外围的‘猎犬’越来越多了,他们在收缩包围圈。最多再有两三个小时,这里就会暴露。”
林黯缓缓睁开右眼,目光沉静。“足够了。默客那边准备好了吗?”
“他的信号很稳定。他已经激活了几个埋藏在‘彼岸’地面网络中的后门程序,会在总攻开始时,尽可能瘫痪他们的通讯和部分防御系统。”苏晚晴回答道,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但眼神依旧坚定。
就在这时,林黯身体猛地一晃,左眼窝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怎么了?”苏晚晴立刻扶住他。
“是‘老师’……”林黯喘息着,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在主动扫描网络……他在找我。”
就在刚才,一股庞大、冰冷、带着审视意味的意识波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网络。这股力量比“神谕”AI更加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狡黠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它似乎察觉到了网络中正在酝酿的反抗,并且精准地朝着林黯这个“自由节点”的方向聚焦过来。
“他察觉到了?”渡鸦握紧了手中的枪。
“不完全。网络现在很混乱,他无法精确定位。”林黯稳住身形,左眼窝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仿佛在压力下完成了某种淬炼,“但他知道风暴将至。他在试图施加心理压力,让我们自乱阵脚。”
他看向他的同伴,目光扫过苏晚晴、渡鸦和韩松。“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涅盘协议’启动,空间站脱离,地面将彻底沦为被遗弃的试验场,所有反抗力量都会失去统一的目标和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网络深处,向所有连接中的盟友发出了最后一道清晰无比的指令:
【所有单位,按预定计划,前往最终发射位置。倒计时:六小时。保持静默,等待最终信号。】
指令发出后,网络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如同潮水般涌动的回应——那是数百个分散在各处的意识光点,在同一时刻爆发出的决绝与期待。
“我们该动身了。”林黯看向中继站那个通往最终发射位置——位于镜城最初的地基,“零号桩”附近那个巨大洞穴的隐秘通道。
那里,是能量脉络的核心,也是他们向“天穹之心”发起叛逆冲击的炮座。
四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渡鸦将所剩不多的弹药均匀分配;苏晚晴将关键数据备份到多个便携存储器;韩松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研究笔记塞进怀里;林黯则只是静静站立,调整着自身与网络的共鸣状态,左眼窝的光芒与洞穴深处那颗自由了的“心镜石”产生着遥远的呼应。
他们走出中继站,重新投入锈带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依旧湿冷,风中带着铁锈和隐隐的不安。
头顶,那颗名为“天穹之心”的星辰,依旧在固定的轨道上冷漠运行,对地面上蝼蚁们的集结一无所知,或者,不屑一顾。
林黯抬头看了一眼,左眼窝的幽蓝光芒穿透晨霭,如同刺向苍穹的矛锋。
风暴前夜,万籁俱寂。
但叛逆的火种,已遍布全城。
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燎原而起,焚尽这虚假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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