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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黯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
他的意识仿佛一片破碎的羽毛，在混沌的能量余波和破碎的记忆碎片中飘荡。他时而感觉自己被冰冷的逻辑数据流包裹，时而听到亿万个意识碎片最后的哀嚎与呓语，时而又看到“铁砧”决绝的笑容和爆炸时吞噬一切的幽蓝光芒。
左眼的位置传来一种空洞的剧痛，并非纯粹的物理疼痛，更像是一种……本源被抽离、被玷污后的虚弱与排斥感。“镜瞳”沉寂了，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又或者是在那最终的意识对撞中承受了某种难以愈合的损伤。
在意识的最后层，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属于他的冰冷与“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镜瞳”原本的核心连接处，挥之不去。那是“归一者”最后残留的恶意，是意识聚合体崩解时，最顽固的一丝本能，试图在他最虚弱、与“镜瞳”连接最不稳定的时刻，寻找新的寄生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嘈杂的声音开始穿透黑暗的屏障。他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感觉到左眼被什么东西覆盖着，感觉到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他艰难地、挣扎着，撬开了仿佛锈蚀在一起的眼睑。
右眼的视野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熟悉的、带着修补痕迹的金属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这是堡垒的医疗室。
“他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是苏晚晴。她看上去依旧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深深的担忧。她正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抚摸着放在膝上的、散发着稳定翠绿色光芒的“种子”。
林黯想开口，却只发出一声干涩嘶哑的喘息。
“别急，先喝水。”苏晚晴连忙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水杯，小心地用吸管喂他喝了几口温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灼痛感，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了守在床尾、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的渡鸦。渡鸦依旧那副冷峻的模样，但眼底深处那难以化开的疲惫，以及看到林黯醒来时一闪而过的微不可察的放松，没有逃过林黯的眼睛。
“我们……回来了？”林黯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
“嗯。”渡鸦言简意赅地点头，“四天前。”
四天……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林黯心中一沉，尝试调动左眼的力量，却只引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带着某种“污染”感的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你的左眼……‘镜瞳’似乎受损严重，韩博士检查过，说是能量彻底枯竭，结构也有些不稳定，需要时间恢复。”苏晚晴连忙解释，语气中带着心疼，“你别急着动用它。”
林黯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不安。他回想起核心空间中最后那惊心动魄的意识对决，以及“归一者”崩解时感受到的那丝诡异残留。那感觉……就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埋在了他与“镜瞳”的连接深处。
“外面……情况怎么样？”他更关心堡垒的现状。
“守夜人的领域彻底崩溃了。”渡鸦开口道，声音平稳，“残留的单位大部分失去了系统指令，陷入了停滞或混乱，小部分还在负隅顽抗，但雷顿正带人清理，不成气候。堡垒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这是个好消息，巨大的好消息。他们成功了，用难以想象的牺牲，换来了堡垒的存续。
但苏晚晴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危机是解除了，但是……林黯，韩博士和我，发现了一些……不好的迹象。”
她将“种子”捧到林黯眼前，那翠绿的光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荡漾起来。“领域崩溃后，有极其微量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暗红色能量残余，混杂在崩坏的能量场中，扩散到了外界的废墟里。它们非常隐蔽，能量反应极弱，但‘种子’对它们有反应……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饥饿’感的活性。”
林黯的心猛地一紧。他左眼那残留的异物感似乎也随着苏晚晴的描述而隐隐作痛。果然，那不是错觉！
“韩博士正在全力分析那些能量残余的成分和特性。”苏晚晴继续说道，“他认为，那可能是‘归一者’某种……更基础的‘生命形态’，或者说是它最本源的侵蚀欲望的体现。它们现在很弱小，分散，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们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另一种形式……卷土重来。”
医疗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胜利的喜悦被这潜在的、更加隐蔽的威胁蒙上了一层阴影。
“堡垒内部呢？”林黯换了个问题。
“大家都在庆祝，也在哀悼。”苏晚晴的声音低沉下去，“我们失去了很多勇敢的人……‘铁砧’、‘影爪’……还有之前牺牲的守卫们……”她的眼圈微微发红。
渡鸦接口道：“雷顿在主持大局，安抚民众，重整防御。韩松除了研究能量残余，也在尝试利用我们从核心区域带回来的部分数据碎片，看能否修复或强化‘基石屏障’。”
林黯默默听着，感受着身体传来的虚弱和左眼的刺痛。他们赢得了一场惨胜，但战争远未结束。外部可见的敌人或许暂时瓦解，但无形的威胁如同幽灵般潜伏了下来。而他自己，与“镜瞳”的状态，也成了一个未知的变数。
他抬起右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覆盖在左眼上的纱布，那下面，是沉寂而布满隐患的“镜瞳”，以及一丝属于“归一者”的冰冷余烬。
阴影，并未随着核心的崩解而散去，只是变得更加无形，更加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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