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翎舰队像暂歇的巨鲸,补充完物资、留下联络人员与防御协约后,便悄然驶离了鬼方本岛外围海域,重新汇入大荒棋局。少昊的离去,带走了父女相聚的温情,也让小夭对父王的那点愧疚淡了些,却把更沉的现实留在了这座孤悬海外的岛屿上——鬼方族正式进入与皓翎同盟后的临战状态。
岛上表面瞧着已恢复秩序:防御工事在皓翎工匠协助下日夜加固,巡逻舰队扩了巡航范围,战士们操练的呼喝声裹着海风回荡。可这按部就班的平静底下,是人人绷到极致的神经,还有对未知风暴的隐忧,像深海暗流般悄悄涌动。
小夭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恢复速度惊人。苍白的面颊重新染上血色,瘦削的身形也渐渐丰润,行走坐卧间,已看不出太多重伤初愈的孱弱。她每日的生活规律又充实:上午跟着巫医长老辨草药、研药理,试着把皓翎王室的精妙医理,和鬼方族应对冥煞之伤的独特法门揉合在一起;下午多半泡在典籍石室,继续整理那些古老卷宗,想从中拼凑出更多关于混沌、归墟,还有她自身过往的碎片。
可身体的康复,终究赶不上魂魄的愈合。她的记忆还像布满暗礁的迷雾海域,表面平静无波,底下藏着无数凶险漩涡。那些最惨烈、最核心的片段,被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深埋着,但凡有触及的迹象,就会引发尖锐头痛和心悸,甚至短暂的意识空白。
这日,她正在石室整理一批新送来的上古海疆地貌骨片,指尖无意间碰到一枚刻着狰狞海兽图腾的残片。那图腾的风格,竟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满是血腥与呐喊的场景隐隐重合——
“呃!”尖锐的刺痛猛地扎进脑海,小夭闷哼一声,手中骨片“啪嗒”落地。眼前瞬间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战旗、冰冷的刀锋、相柳染血的侧脸,还有心口那股钻心的剧痛!她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扶住额头,身体忍不住微微摇晃。
“夫人!”守在一旁的阿珠急忙上前搀住她。
几乎是同时,一道玄色身影如风般卷入石室。相柳本在隔壁偏殿与沧溟议事,感应到小夭这边骤然紊乱的气息,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他一把扶住小夭摇摇欲坠的身体,冰冷的妖力瞬间探入她经脉,稳稳按住了她激荡的心神。
“怎么回事?”他紫眸锐利地扫过地上的骨片,又落在小夭痛苦蹙紧的眉头上,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没事……”小夭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只是……好像碰到了什么……想不起来的……”
相柳目光一沉,抬手将地上的骨片摄入手中,指尖微一用力,骨片便化为齑粉。“这些东西,暂时别碰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点过度保护的强势。说着便打横抱起小夭,对阿珠吩咐:“去请巫医长老过来。”
“相柳,放我下来,我真的没事了。”小夭有些窘迫,挣扎着想下地。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密,让她脸颊悄悄发烫。
相柳却抱得更紧,步履沉稳地朝偏殿走去,声音低沉:“你需要休息。”他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揽着她的手臂异常稳定,仿佛在确认她真实存在,怕一松手就会消失。
巫医长老很快赶来,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族长放心,夫人只是心神耗损,被记忆碎片惊到了,静养片刻便好。只是……夫人魂魄之伤未愈,近期最好避开能引发强烈情绪波动的东西。”
相柳点了点头,屏退了所有人。偏殿里只剩他们两人,他将小夭轻轻放在软榻上,自己拉过一张石凳坐在榻边,沉默地看着她。
小夭缓过劲来,望着相柳紧抿的薄唇,还有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心里微微发涩。她知道,自己每一次记忆波动,都在牵动他那根紧绷的弦。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膝头、微微握紧的手背上。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她轻声说。
相柳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反手将她微凉的手攥在掌心,力道有些重,像是怕她溜走。他抬起眼,紫眸深深地望着她:“小夭,忘记的事情,未必非要全部想起。有些过去,背负起来太沉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沉重。小夭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明白,他是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那些痛苦。可……
“可是,如果忘记的是关于你,关于我们怎么走到今天的……我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小夭望着他,眼神清澈又执着,“相柳,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活着。不管是好是坏,那都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不是吗?”
相柳沉默了很久,久到小夭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粘湿的碎发。
“那就慢慢来。”他低声道,语气缓和了许多,“等你好些,我……说给你听。”
这不是承诺,却是一种妥协,一种接纳。小夭心里一暖,轻轻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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