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干晒透了，蕨菜干也串好了，仓房里那几缸腌肉散出咸香。万事俱备，就等着往县城送了。
这天头晌，王援朝从公社回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他径直奔秦家院子，见秦风正在整理那些晒干的榆黄蘑，忙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风哥，好消息！”
秦风拍拍手上的灰，直起身：“咋了？招待所那边有信儿了？”
“有信儿，但比那更好！”王援朝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抽出一张信纸，“陈主任给引荐了个人——省城来的药商，姓韩，专门收野生药材和山货的。人现在就在县城，说要看看咱们的货！”
秦风接过信纸，上面是钢笔字，写得挺工整。大概意思是，省城“为民药材公司”的采购员韩立民同志，需要一批优质野生天麻、五味子，还有上好的蘑菇干、蕨菜干。如果质量好，价格可以比供销社高三成。
“这韩采购，靠谱吗？”秦风问得仔细。
“陈主任说，是他老战友介绍的，正经国营单位的采购员，有介绍信和工作证。”王援朝推了推眼镜，“而且陈主任说了，这韩采购不光收药材，还收野味——像咱们腌的那些兔子肉、狍子肉，他也要！说是给单位食堂和领导小灶改善伙食。”
秦风心里快速盘算起来。走供销社，稳妥但价低；走招待所，价稍高但量有限。这省城来的采购员，要的量肯定大，价格也给得好，但风险也大——万一是个骗子，或者货到地头死压价，可就麻烦了。
“风哥，我觉得可以试试。”王援朝看出秦风的顾虑，“陈主任那人我了解，不是没谱的人。再说，咱们这批货，最值钱的就是天麻和那些皮子。只要天麻能卖上价，别的就算不赚，也亏不了。”
秦风点点头，把信纸叠好还给他：“咱们得亲自去见见这个韩采购。这样，援朝，你明天再去趟公社，跟陈主任说，咱们后天到县城，请他帮忙约韩采购见个面。记住，就说见面谈，先不带货。”
“明白！”王援朝应道，“那咱们带多少货去？”
秦风走到仓房门口，看着里面堆积的山货，心里有了计较：“天麻和参须全带上。皮子挑最好的三张——那张狍子皮，还有两张最完整的兔子皮。肉……先带二十斤腌兔肉，十斤狍子肉，探探路。蘑菇干和蕨菜干各带五斤样品。”
“那剩下的……”
“剩下的先不动。要是这韩采购靠谱，谈妥了，咱们再回来取。要是不靠谱，咱们还能走招待所的路子，不至于全砸手里。”秦风考虑得很周全。
赵铁柱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嘴：“风哥，这省城来的大老板，能给啥价啊？能不能比供销社高一倍？”
“柱子，别光想着高价。”秦风转头看他，“越是这种大买主，眼睛越毒。咱们的货必须过得硬，有一点瑕疵人家都能看出来。你下午把那几张皮子再打理一遍，毛理顺了，有血痂的地方用湿布擦干净，但不能沾水太多，皮板会硬。”
“哎，我这就去！”赵铁柱麻溜地跑进仓房。
秦风又对王援朝说：“援朝，你心思细，把那些天麻片再筛一遍。颜色不正的、有黑点的都挑出来，咱们留着自己用。参须也整理整理，别缠在一起，看着乱。”
安排妥当，秦风自己开始准备路上用的东西。这次去县城，货多，得用马车拉。他去找屯里赶大车的刘老四，说好后天一早用车，答应给两块钱车脚钱。
刘老四叼着烟袋，眯眼笑：“小风啊，听说你要去县城做大买卖？行啊，有出息！叔给你赶车，保管稳稳当当！”
“那就麻烦刘叔了。”秦风递过去一包“大生产”烟，“路上还得您多照应。”
晚上，秦风把要去县城的事跟家里说了。秦大山有些担心：“省城来的人……靠谱吗？别让人骗了。”
“爸，我心里有数。”秦风给父亲斟上酒，“咱们先见面，看人，谈价。货不轻易出手，钱不到手不卸车。就算谈不拢，咱们还能卖给招待所，亏不了。”
秦大山看着儿子沉稳的样子，点点头：“你大了，自己拿主意。就是路上小心，听说最近道上不太平。”
“嗯，柱子跟援朝都去，我们仨带着家伙，没事。”
李素琴忙着给儿子准备干粮——贴了一锅苞米面饼子，煮了十几个鸡蛋，还装了一罐子自家腌的咸菜疙瘩。
第二天，王援朝从公社带回准信：陈主任约好了，后天下午两点，在县城东风饭店二楼雅间见面。韩采购会在那儿等他们。
一切准备就绪。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刘老四的马车就停在了秦家门口。赵铁柱和王援朝帮着把货搬上车——几个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分门别类包好的山货；两个木箱，装着天麻和皮子；还有一个小坛子，装着腌肉。
秦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他特意把那把五六半用麻袋裹了，放在车座底下。赵铁柱腰里别着柴刀，王援朝背着个军绿色挎包，里面装着介绍信和钱。
“走吧刘叔。”秦风跳上车辕。
马车“嘎吱嘎吱”出了屯子。黑豹追着车跑了一段，被秦风喝回去了。晨雾还没散尽，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赵铁柱兴奋地东张西望：“风哥，你说这回能卖多少钱？”
“卖多少是多少。”秦风看着前方土路，“关键是搭上这条线。要是真靠谱，往后咱们的山货就不愁卖了。”
王援朝扶了扶眼镜：“风哥，我打听过了，这韩采购在省城药材系统挺有名气，专门收野生药材。要是能建立长期关系，咱们往后采到好参、好天麻，就不怕卖不上价了。”
马车颠簸着，驶向五十里外的县城。秦风靠在麻袋上，闭目养神。他心里清楚，这次见面，不仅仅是卖货那么简单。这是在试探，也是在铺路——一条从长白山直通省城的山货之路。
路还长，但方向已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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