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工地彻底静了。
帮工的人都散了,工具归拢得整整齐齐,码在西墙根。新砌的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还没干透的灰浆味儿混着泥土气,在夜风里淡淡地飘着。
秦风送完最后一拨人,正要回老屋,看见新房地基那儿站着个人影。月光明晃晃的,照出那纤细的身形,两根大辫子垂在肩上。
是林晚枝。
她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红晕——晌午她爹那句“爹”,那碗酒,让她到现在心里还扑通扑通跳。
“还没回?”秦风走过去。
“嗯,”林晚枝声音轻轻的,“我娘说……让你明天来家吃晌午饭。”
“行。”秦风在她身边站定,两人隔着两步远,都看着眼前这座初具雏形的院子。
月光把院墙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像用墨笔描出来的画。正房三间的轮廓清清楚楚,门窗洞黑黝黝的,等着安门窗。院子空荡荡的,但能看出方正正的模样。
“真大。”林晚枝轻声说。
“往后就不空了。”秦风望着院子,“东边那儿,挖个池塘。不用太大,一丈见方就成。里头养点鲫鱼、鲤鱼,夏天还能种藕。”
林晚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好像真看见一池碧水,荷叶田田的样子。
“西边搭个葡萄架,”秦风继续说,“种两棵葡萄,夏天在底下乘凉。再弄个石桌,几个石凳,能喝茶,能吃饭。”
“那得老些钱吧?”林晚枝小声问。
“不贵,”秦风说,“石头后山就有,我去拉。葡萄秧子公社苗圃有卖的,几分钱一棵。”
林晚枝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她又看向院子南边:“那嘎达干啥?”
“菜地。”秦风说,“种点葱蒜、茄子、豆角、黄瓜。自家种的,吃着新鲜。靠墙根再种几棵枣树,秋天打枣,甜。”
他说得具体,好像这些事儿明天就能办似的。林晚枝听着,心里那张未来的画卷,一笔一笔清晰起来。
“狗舍搁哪儿?”她忽然问。
秦风笑了,看向院墙东北角:“那儿。给黑豹搭个正经窝,不能再让它睡柴火垛了。踏雪和虎头还小,先跟黑豹住,等大了再分开。”
提到两只小狗崽,林晚枝也笑了:“踏雪今天又去掏蚂蚁窝,弄得满脸土。”
“虎头呢?”
“虎头乖,就跟在后头看。”林晚枝说着,声音柔下来,“它俩长得真快,刚抱回来那阵,巴掌大,现在都能满院子跑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夜风吹过,带来山里的凉意。林晚枝抱了抱胳膊,秦风看见,把身上褂子脱下来递过去。
“不用,”林晚枝脸一红,“我不冷。”
“披着吧。”秦风把褂子搭在她肩上。褂子还带着体温,暖烘烘的。
林晚枝没再推辞,手指捏着褂子边,小声说:“谢谢。”
又静下来。但这次的静,不尴尬,像酝酿着什么。
“晚枝,”秦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等结了婚,你就住西屋。我给你打个梳妆台,带镜子的。再打个大衣柜,能挂衣裳,也能叠被褥。”
林晚枝心跳漏了一拍。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褂子边:“嗯。”
“炕盘大点,”秦风继续说,“冬天烧得热热乎乎的。窗台宽些,能摆两盆花。你喜欢啥花?月季?芍药?”
“都行。”林晚枝声音更小了。
“那就都种点。”秦风说着,顿了顿,“孩子……往后要是有了孩子,东屋给爹娘住,咱们住西屋。等孩子大了,再盖厢房。”
这话说得太远,林晚枝脸烫得像要烧起来。她不敢抬头,只盯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挨得近近的。
“你……你想得真远。”她半晌才憋出一句。
“不远,”秦风看着月光下的新房,“秋收之后就是九月,转眼就到。日子过着过着,孩子就大了,咱们就老了。”
他说得平静,但林晚枝听出了里头的重量。那不是随口说说,是实实在在的打算,是一辈子的规划。
“我怕……我做不好。”林晚枝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怯。
“啥做不好?”
“当媳妇,当……娘。”林晚枝终于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有期待,也有不安。
秦风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会做好的。你能干,心细,又善良。这些日子,你咋帮着张罗饭菜,咋照顾大伙儿,我都看在眼里。”
林晚枝鼻子一酸。这些天她起早贪黑,烟熏火燎,手上烫了好几个泡,都没跟人说。原来他都看着呢。
“往后,”秦风接着说,“家里的事,咱们一起担。我主外,打猎、种地、挣钱。你主内,做饭、收拾、照顾家。有啥难处,一块儿商量。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受累。”
这话朴实,但像定心丸。林晚枝心里那点不安,慢慢散去了。她点点头:“嗯。”
又一阵风吹过,带着远处池塘的蛙鸣。夜深了。
“回吧,”秦风说,“明天还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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