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早上还晴空万里,晌午头就阴云密布。秦风蹲在院子里,正给新打的炕柜上桐油,一股子闷热的风卷着土腥味儿刮过来,他抬头看看天:“要下雨。”
话音还没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援朝撑着把破伞钻进来,裤腿上溅的全是泥点子。
“风哥!”他一进院就嚷嚷,“信儿来了!”
秦风放下刷子,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进屋说。”
两人进了堂屋——说是堂屋,其实就四面墙,连张桌子都没有,暂时在地上铺了张席子当坐处。王援朝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头是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我表哥从县里捎回来的,”王援朝压低声音,“武装部那边有门路了。”
秦风接过纸,就着窗外的光线看。纸上用蓝墨水钢笔写的字,有些地方洇开了,但能看清。第一张是张清单,列着些数字和名称。
“五六半子弹,三百发。”王援朝指着第一个数字,“这是我表哥能弄到的上限。他说现在管得比去年严了,民兵训练剩下的弹药都得登记,不好往外倒腾。”
秦风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往下看。
“猎枪霰弹,二百发。这个好办些,县里供销社有供应猎户的指标,我表哥认识管库的,能匀出来。”
“导火索三十米,雷管五个。”王援朝顿了顿,“这个……风哥,真要弄这个?”
“要弄。”秦风的声音很稳,“打秋围不是闹着玩的。去年咱们用土铳和步枪,硬碰硬。今年野猪群要是更大,就得想别的招。”
他指着清单:“炸药不弄,那玩意儿太扎眼。但导火索和雷管可以备着,万一需要做几个‘震天响’,能把野猪群惊散就行。”
王援朝咽了口唾沫。他知青家庭出身,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
“还有这个,”秦风指向最后一行,“五六半,一支?”
“对,”王援朝说,“我表哥说,武装部有一批要退役的老枪,保养得还行。他能弄出一支,配五十发子弹。就是……价格不便宜。”
秦风在心里算了算账。新房盖完,手里还剩四百多块钱。子弹、霰弹、导火索这些加起来,估摸得一百五六。再加一支步枪,少说也得一百往上。
这一下就去掉大半积蓄。
但他没犹豫:“都要。”
王援朝愣了愣:“风哥,这……是不是太多了?秋收就打那么几天……”
“不够。”秦风把纸叠好,递还给他,“援朝,你想想,去年咱们打秋围,野猪群多少头?”
“十来头吧。”
“今年呢?”秦风看着他,“开春到现在,你巡山看见的野猪脚印,比去年多还是少?”
王援朝不说话了。他是细心人,每次巡山都记着。确实,今年野猪活动更频繁,光是能辨认出的不同猪群,就有三拨。
“还有,”秦风继续说,“去年咱们打了那头野猪王,猪群散了。但山里的野猪不是就那一群。今年庄稼长得好,香味能飘出二里地,你猜能引来多少?”
窗外的闷雷滚过来,轰隆隆的。风更大了,吹得还没安玻璃的窗户框“哐哐”响。
“我明白了。”王援朝收起油纸包,“那……啥时候要?”
“越快越好。”秦风说,“现在六月,离秋收还有两个多月。东西弄回来,咱们还得练,还得熟悉。新枪更要磨合,不能临上阵了才开荤。”
“行。”王援朝站起身,“我明天就去县里,找我表哥。”
“钱我给你拿。”秦风走到墙角,挪开几块砖,从底下掏出个铁盒子。打开,里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票子。
他数出三十张大团结,又数了些零钱,总共三百二十块:“先这些。不够你再捎信儿,我想办法。”
王援朝接过钱,手有点抖。三百多块,他爹在公社当会计,一年工资也就这个数。
“风哥,”他小声说,“这……这么多钱,你放心我?”
秦风笑了:“不放心你,我放心谁?”
这话说得平常,但王援朝眼眶有点热。他把钱小心揣进内兜,拍了拍:“风哥,你放心,东西一定给你弄回来。”
“注意安全。”秦风送他到门口,“现在风声紧,别让人盯上。东西分批弄,不着急一天。”
“知道了。”
王援朝撑开伞,走进越来越密的雨帘里。秦风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屯子的小路上。
雨“哗”地下来了,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白烟。黑豹从屋檐下站起来,抖了抖毛,走到秦风身边蹲下。
“又要忙了。”秦风摸摸它的头。
黑豹仰头看他,眼神平静。它不懂什么子弹什么步枪,但能感觉到主人身上的那股劲儿——那是猎手闻到猎物气息时的专注和准备。
雨下了小半个时辰才停。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满地水光粼粼。秦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块油布,开始擦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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