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屯子里的鸡刚叫过头遍,秦风就套好了马车。
车是跟李老栓家借的,枣红马,车板子新刷了桐油。车上铺了层干草,又垫了床旧褥子——今儿个路远,得让坐车的人舒坦点。
秦大山帮着把几个空麻袋搬上车,李素琴往车上放了包干粮:新烙的玉米面饼子,还有几个煮鸡蛋。
“路上当心,”老太太嘱咐,“早去早回。”
“知道。”秦风应着,检查了遍马车套绳,又往车上放了根撬棍——不是防人,是万一车轮陷了,能派上用场。
收拾妥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秦风赶着马车出屯,到林家院外时,林晚枝已经等在门口了。
姑娘今儿个穿了件半新的碎花褂子,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提着个小包袱。她娘跟在身后,不住地嘱咐:“跟紧秦风,别乱跑。买啥听秦风的,别乱花钱……”
“知道了娘。”林晚枝小声应着。
秦风跳下车,接过她手里的小包袱,又扶着她上车坐稳。包袱很轻,里头就装了几个窝头和一块咸菜疙瘩——这是姑娘自己准备的干粮。
“坐稳了。”秦风说,轻轻一抖缰绳。
马车轱辘压过土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屯子还在沉睡,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开始冒烟。
出了屯子,上了大路。路是砂石路,坑坑洼洼的,马车颠得厉害。秦风放慢了速度,尽量挑平的地方走。
“颠不颠?”他回头问。
“不颠。”林晚枝坐在干草上,手扶着车板。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彻底亮了。路两边的庄稼地里,苞米已经黄了梢,高粱穗子沉甸甸地弯着腰。远处有早起的农人在干活,看见马车,都直起腰看。
又走了一阵,路上渐渐有了同行的人。有赶驴车的,有挑担子的,还有步行的。都是往县城去的,有的去卖粮,有的去买货。
日头爬到半空时,县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青砖的城墙早就拆得差不多了,只剩几段土垣。倒是新盖的楼房多了起来,三四层高,在平房里显得扎眼。
进城要过检查站——其实也就是个木杆子,有个穿制服的人坐着打盹。看见马车,抬了抬眼皮:“干啥的?”
“买结婚用品。”秦风说。
那人瞅了眼车上的林晚枝,摆摆手:“进吧。”
进了城,景象顿时不一样了。马路宽了,铺了柏油。路两边是国营商店、供销社、饭店,门脸上挂着红底白字的招牌。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还有稀罕的吉普车偶尔开过,扬起一片尘土。
林晚枝紧紧抓着车板,眼睛不够使似的四处看。她长这么大,进城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秦风把马车赶到供销社后头的空场,那里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和驴车。他把马拴好,喂了把草料。
“走吧,”他说,“先去扯布。”
供销社是三间门脸的大瓦房,玻璃橱窗里摆着样品:暖水瓶、搪瓷盆、花布、胶鞋。门口挂着牌匾:“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一进门,一股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新布的浆水味、糖果的甜香味、还有煤油和铁器的味道。柜台后头站着几个售货员,有的在嗑瓜子,有的在织毛衣。
布料柜台在最里头。秦风领着林晚枝走过去,柜台后头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售货员,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灰。
“同志,看看布。”秦风说。
售货员眼皮都没抬:“要啥布?”
“结婚用的。”秦风说。
这下售货员抬起头,打量了两人一眼,脸上有了点笑模样:“结婚啊,那得看好的。”
她从柜台底下搬出几匹布:“这是的确良,现在城里最时兴。这是涤卡,结实耐穿。这是灯芯绒,做裤子最好。”
布匹在柜台上展开,五颜六色的。林晚枝看得眼花,手指轻轻摸了摸一匹水红色的确良——布料滑溜溜的,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喜欢这个?”秦风问。
“嗯。”姑娘小声应着,“就是……太艳了吧?”
“结婚就得艳点。”售货员接话,“这颜色正,做件衬衫,配上黑裤子,精神!”
秦风又挑了匹藏青色的涤卡:“这个做裤子。再扯几尺花布,做被面。”
他挑布很快,一看就是心里有数。的确良扯了八尺,涤卡扯了六尺,又扯了丈二的红花布。售货员拿着木尺量布,尺子一甩,“唰”的一声,布就扯开了,动作麻利得很。
“还要啥?”售货员问。
“糖果,烟酒。”秦风说。
转到副食柜台。玻璃罐子里装着花花绿绿的糖果:水果糖、牛奶糖、高粱饴。还有散装的饼干、蛋糕。
“糖要多少?”售货员问。
“五斤。”秦风说,“水果糖三斤,牛奶糖两斤。”
“哟,不少啊。”售货员边称糖边笑,“这是要大办?”
“一辈子就一回。”秦风说。
糖用牛皮纸包好,再用纸绳捆扎。又买了五包“大前门”香烟——这烟有面子,结婚待客用得上。酒要了两瓶“北大仓”,本地出的白酒,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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