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伤带来的高热如同附骨之蛆,缠绕了沈砚整整两天。
在那间昏暗潮湿的厢房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背后一波猛过一波的灼痛,和喉咙里干渴的灼烧感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意识在混沌与清醒间浮沉。
他时而梦见金殿传胪,春风得意,时而又梦见那条冰冷的金链,和无尽的黑暗。
最常出现的,却是梁清凰那双一直淡漠的、俯视着他的眼睛。
“疼,才能记住规矩。”
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与鞭笞的痛楚交织在一起,成了刻入灵魂的烙印。
偶尔有粗使内侍送来冰冷的饭食和清水,动作粗暴,眼神麻木。
他被整个世界遗弃在这角落里,自生自灭。
只有在极少数清醒的时刻,他会艰难地侧过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耳朵努力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期盼着那独特的、沉稳而轻缓的脚步声。
她在哪里?
她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念头比鞭伤更让他恐惧。
当一个人被剥夺了一切,连尊严都粉碎后,那个施加痛苦的人,反而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第三天黄昏,在他烧得迷迷糊糊,几乎快要放弃时,门开了。
那股清冽的冷香,如同救赎的甘霖,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霉味。
沈砚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那个逆着光、风华绝代的身影。
梁清凰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进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屋内简陋的环境,以及床上那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狼狈不堪的人。
“还没死?”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砚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混合着汗水,淌进干裂的嘴角。
他想说话,想请安,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喘息。
梁清凰走了进来,流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搬来一张干净的锦凳放在床边。
她坐下,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伤口因为得不到妥善处理,有些地方已经红肿发炎,看起来更加狰狞。
“真是没用。”她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但下一刻,她却伸手拿过了枕边那瓶未曾动过的玉肌膏。
冰凉的指尖蘸着药膏,轻轻涂抹在那些可怖的伤口上。
沈砚浑身剧颤,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指尖带来的、截然不同的触感——冰凉,细腻,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残忍的温柔。
“唔……”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像是疼痛,又像是极致的享受。
药膏所到之处,灼痛感奇异地被一片清凉所取代。这细微的缓解,在此刻他的感知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贪婪地感受着那指尖的每一次触碰,如同久旱的沙漠旅人逢遇甘泉。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拱起背,将自己伤得最重的地方,更凑近她的指尖。
看,她还是在意他的。
她亲自来了。
她亲手给他上药。
她说过,他的身体是她的,所以不许留疤。
所有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扭曲的感激。他甚至觉得,之前的鞭笞也是应该的,是他自己不小心,打碎了她心爱之物。
“殿下……”他哽咽着,声音微弱如同蚊蚋,“臣……臣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梁清凰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一丝不苟地涂抹着药膏,仿佛在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
她的沉默,在他看来,是一种默许,一种原谅。
涂完药,她将瓷瓶重新放回枕边。
“好好养着。”
她站起身,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别留下疤,碍了本宫的眼。”
说完,她便带着流云离开了。
来去如风,却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玉肌膏不愧是宫廷圣药,加之他年轻底子好,伤口开始结痂,高热也退了。
送饭的内侍发现,这位之前如同死寂般的驸马,眼中似乎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会主动喝水,努力进食,甚至会在他们放下食盒时,低声问一句:“殿下……今日可好?”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终于,在伤愈得七七八八,可以勉强下地活动的那天傍晚,他听到了主殿方向传来熟悉的丝竹之声——殿下似乎在宴饮。
脚踝上的金链叮咚作响。
他站在厢房门口,望着主殿通明的灯火,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她没有传召。
他现在过去,是违背命令。
可是……
他渴望见到她。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哪怕只是被她看一眼。
“若无传召,爬着来见。”
她的命令在耳边响起。
从前觉得这是无尽的屈辱,此刻,却仿佛成了一条通往她身边的、唯一的路径。
犹豫再三,对靠近她的渴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赴死般,缓缓屈膝,伏下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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