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惊变,如同插上翅膀的乌鸦,迅速飞入了禁宫深处,也飞入了上阳宫那寂静的牢笼。
梁钰正对着一本关于刑狱案卷汇编的书册出神,试图理解皇姐在一条关于“证据链需完整,不可刑讯逼供以成冤狱”旁的批注,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与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心猛地一沉。
“外面发生了何事?”
他抓住一个送饭的内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内侍面色惶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回、回陛下,听闻,听闻皇陵祭典出了乱子!有、有刺客!康郡王伏诛了!”
刺客!皇姐!
梁钰的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对权力的不甘、那些隐秘的怨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
他怕失去她。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凉。
他以为自己恨她的囚禁,恨她的霸道,可直到她可能遭遇危险的这一刻,他才明白,那份源于幼年相依为命的依赖,早已深植骨髓。
他无法想象没有皇姐的世道,那将是一片彻底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他像一头困兽,在殿内来回踱步,一次次冲到殿门又无力地退回。
每一次外面的脚步声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想冲出去,想去确认她的安危,可这上阳宫的宫门,如同天堑。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责罚都更让他痛苦。
直到夜色深沉,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带来了最确切的消息:
“殿下无恙,逆党已平,已启驾回府。”
梁钰悬在喉咙口的心,才重重落回原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虚脱般的无力。
他瘫坐在冰凉的玉阶上,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微微耸动。
姐姐没事。
姐姐赢了。
一种混杂着巨大庆幸、后怕、以及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次日深夜。
当那抹熟悉的、清冷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寝殿时,梁钰几乎是立刻就从浅眠中惊醒。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装睡。
他坐起身,在昏暗的宫灯下,仰头看着走到他榻前的梁清凰。
她卸去了繁重的朝服,只着一件素雅的常服,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并未减弱。
“皇姐……”
梁钰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担忧,
“你还好吗?”
梁清凰似乎有些意外他会主动开口,脚步微顿,垂眸看着他:
“本宫能有何事?”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梁钰却敏锐地捕捉到,那里面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刺。
他鼓起勇气,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低声道:
“我,我听说了皇陵的事。我很害怕。”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一丝哽咽,
“我怕姐姐出事。”
这话出口,带着全然的依赖与脆弱,如同幼时他做了噩梦,缩在她怀里寻求安慰时一样。
梁清凰沉默地看着他。殿内只剩下烛火荜拨的轻微声响。
良久,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在榻边坐下,并非靠近,却也不再是那种遥不可及的姿态。
“怕什么。”
她淡淡道,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很久以前,
“小时候带你去看杂耍,场子塌了,人群惊逃,你也是这般,死死抓着我的衣袖,哭得喘不上气。”
梁钰闻言猛地抬头,撞入她似乎染上了一丝朦胧旧影的眸子里。
那段记忆早已模糊,此刻却被她轻描淡写地提起,带着一种他从未想过会从皇姐这里感受到的近乎温情的东西。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我记得的。”
他声音哽咽,“是皇姐背着我,从人群里挤出来的。”
那时她的背,还很单薄,却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梁清凰看着他泛红的眼圈,没有像以往那样斥责他软弱,只是淡淡道:
“既然记得,就该知道,能伤到本宫的人,还没生出来。”
这话依旧狂傲,但在此情此景下,却奇异地安抚了梁钰不安的心。
他用力点头,像小时候得到她的保证那样。
“嗯!”
他想了想,又小声补充,“沈驸马,他伤得重吗?”
“死不了。”梁清凰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仿佛在评价一件工具,
“还算有用。”
梁钰却从这冰冷的评价里,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若真只是工具,何必特意提及有用?皇姐她,或许并非全然无心。
他看着皇姐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几分的侧脸,心中那片因囚禁而荒芜的土地,似乎悄然生出了一株嫩芽。
恐惧仍在,但一种重新扎根的、扭曲却坚实的依赖,正在悄然蔓延。
他依旧是笼中鸟,但他开始觉得,这个笼子,或许并非只是为了囚禁,也是为了保护。
梁清凰没有再多言,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梁钰却再也无法入睡。
他抱着锦被,回味着那短暂得如同幻觉的、带着旧日暖意的对话,只觉得这上阳宫的夜晚,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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