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怔在原地,额头被轻点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在他心头燃起一团火。
“驸马”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揶揄的无奈,却比任何明确的命令都更让他心弦震颤。
他……确实是忘了。
或者说,他从未敢真正以驸马的身份自居。
在她面前,他永远是臣,是刃,是犬。
驸马这个象征着平等与亲密的称谓,于他而言,更像一个虚幻的符号,远不及殿下忠犬来得真实与心安。
看着他眼中闪过的茫然、恍然,以及一丝无措的羞赭,梁清凰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却少了几分冰棱:
“年节祈福,驸马当与公主并肩而立,共祀先祖,接受府中恭贺。这是礼制,也是你的本分。”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崭新的衣袍:“今日,你只需做好驸马该做的事。护卫之事,自有旁人。”
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愫,深深躬身:“臣,不,我知道了,殿下。”他尝试着换了一个更私下的自称,声音虽轻,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郑重。
梁清凰几不可察地颔首:“流云,派人为驸马更衣,换上与本宫规制相配的礼服。”
“是。”流云笑意盈盈地上前,引着沈砚去往偏殿。
不久后,沈砚再次出现时,已换上了一身与梁清凰正红宫裙相映的深绯色驸马礼服,其上以金线绣着四爪行蟒纹,庄重华贵。
他身形本就挺拔,此刻更被这身礼服衬得器宇轩昂,只是眉眼间那股对梁清凰独有的驯顺,丝毫未减。
吉时到,祈福仪式开始。
仪凤殿内香烟缭绕,钟磬清越。梁清凰与沈砚并肩立于紫檀供桌前,遵循古礼,焚香,奠酒,诵读祝文。
沈砚亦步亦趋,动作一丝不苟,神情庄穆。当与梁清凰一同向先祖牌位行大礼时,他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在这庄严的仪式中,他短暂地触碰到了那个驸马身份所承载的、与她并肩的资格。
仪式庄重而简短。
礼成后,府中管事、有头脸的仆从侍女依次上前,向长公主与驸马爷叩贺新禧。
梁清凰神色淡然,偶尔颔首,沈砚则有些僵硬,但在梁清凰眼神扫过时,也努力学着应对。
就在这恭贺声稍歇时,梁清凰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流云,去上阳宫,将陛下接来。今日岁除,陛下当与皇姐共度。”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众人眼神交换间,多了几分深意。
沈砚心头微动,殿下终究,还是记挂着那个弟弟。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乘暖轿悄然从侧门抬入,直抵仪凤殿后暖阁。
梁钰被两名可靠的内侍搀扶着下轿。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面容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不似往日那般死寂,看到暖阁中盛装而坐的梁清凰时,他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垂下眼,轻轻唤了声:“皇姐。”
他的目光掠过一旁身着绯袍、沉默而立的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平静。
“坐吧。”梁清凰指了指下首一个铺着厚厚锦垫的座位,
“既是家宴,不必拘礼。”
暖阁内设了一桌精致的席面,虽不如正殿奢华,却更显温馨。
梁清凰居主位,沈砚坐在她左手侧,梁钰坐在她右手侧。流云带着侍女布好菜,便悄然退至阁外守候。
席间安静,只有轻微的碗箸之声。梁钰吃得很少,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偷偷抬眼看看皇姐,又迅速低下头。
梁清凰也不多言,只是偶尔会将某样清淡的菜品示意侍女布到梁钰面前。
沈砚更是沉默,只在自己该动筷的时候动筷,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梁清凰身上,或是警惕地留意着周遭,即便明知这暖阁内外已如铁桶般安全。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维持着。
夜色渐深,府外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渐渐连成一片。
梁清凰放下银箸,看向梁钰:“可想看看烟花?”
梁钰眼睛微微一亮,点了点头。
三人移步至观景阁楼。此处视野极佳,可俯瞰大半个京城。
此刻,子时已至。
“轰——啪!”
无数绚烂的光束同时从京城各个角落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上轰然炸开!金菊、银龙、火树、流星……千姿百态,将夜空渲染得如同神女的织锦,流光溢彩,辉煌壮丽。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与人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汹涌的、充满生机的声浪。
梁钰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这漫天花火,苍白的脸上被映照出明明灭灭的光彩。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了。
冰冷的上阳宫,听不到这样鲜活的声音。
梁清凰站在栏杆前,红衣被夜风吹动,猎猎作响。
她平静地望着这盛世烟花,眸底映着璀璨光华,却依旧深不见底。
沈砚站在她侧后方一步之遥,目光却未曾离开她的身影。
漫天华彩,不及她万一。
在这喧嚣震天的时刻,他的世界却异常安静,只容得下眼前这一抹红色的背影。
寒风吹来,他依旧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为她挡去些许风势。
梁钰悄悄转头,看到了皇姐沉静的侧脸,也看到了沈砚那沉默而专注的守护姿态。
他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重新将目光投向夜空。
烟花依旧在尽情燃烧、绽放,用尽生命演绎着刹那的绚烂,照亮了这座权力之巅的府邸,也短暂地温暖了阁楼上三个各怀心事、却又被纽带牵连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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