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路,远比想象中艰难。
沈砚一行扮作往来西域的皮货商队,沿着古丝绸之路东段,过潼关,入陇山。
时值严冬,陇东一带已是风雪弥漫,官道泥泞难行,沿途驿站简陋,补给不易。
为避人耳目,他们往往选择偏僻小路或夜行晓宿。
沈砚虽武功高强,但连日奔波、气候恶劣,加上心头始终萦绕着江南旧案与东西战事的重压,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疲惫的风霜。
这日傍晚,行至陇山一处荒僻山谷,突遇暴风雪。
狂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能见度不足数丈,马匹受惊嘶鸣,车队寸步难行。
“将军,风雪太大,前方似有滑坡,无法通行!必须找个地方避一避!”一名心腹策马靠近,大声喊道,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断断续续。
沈砚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山道已被积雪和滚落的碎石半掩,两侧山崖在狂风中仿佛都在颤抖。
他当机立断:“所有人,下马,牵住缰绳,互相搀扶,后退!我记得来时路过一处山崖凹陷,可暂避风雪!”
众人依言,在狂风暴雪中艰难后撤数百步,终于找到沈砚所说的那处山崖凹陷。
凹陷不深,但足以遮挡部分风雪。众人挤在一起,点燃随身携带的固体燃料,才勉强驱散些许寒意,照亮方寸之地。
风雪呼啸,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沈砚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怀中紧抱着装有密令和金牌的贴身皮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的刀柄。
火焰划痕在微弱的光线下微微凸起。
他又想起了殿下。此刻的京城,是否也在下雪?
殿下是否正站在巨大的舆图前,凝望着东南和北疆的烽火,同时也牵挂着他?
一股混杂着思念、忠诚与使命感的暖流,悄然熨帖着他被风雪冻得麻木的心口。
为了殿下,他必须活着到达陇西,完成使命。
天不遂人愿。就在风雪稍歇,众人以为可以熬过去时,异变陡生!
“轰隆隆——!”
头顶上方传来沉闷的巨响,夹杂着冰雪和岩石崩裂的刺耳声音!
“雪崩!快跑!”经验丰富的护卫厉声嘶吼!
但为时已晚!大量积雪混合着山石,如同白色的巨兽,从他们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山坡轰然倾泻而下,瞬间填满了狭窄的山谷,也将他们避风的山崖凹陷彻底淹没!
沈砚只来得及将身边一名年轻护卫猛地推向更深的岩缝,自己便被无边的冰冷、黑暗和巨大的冲击力吞噬。
最后的感觉,是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以及怀中皮囊和短刃传来的坚硬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生。
沈砚在一阵颠簸和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意识。
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马蹄声,还有模糊的人语,口音很重,似乎是陇西本地的土话?
“大哥,这人还有气!穿着不像普通商旅,怀里这皮囊和短刀看着不一般。”
“少废话!赶紧走!雪崩刚过,官军说不定很快会来巡查!管他是什么人,带到老地方再说!”
沈砚想动,想睁眼,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有剧痛在四肢百骸流窜,尤其是后脑,像要裂开一样。
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触碰到怀中皮囊粗糙的表面。
然后,无尽的黑暗再次涌来,将他拖入更深的混沌。
再次有模糊的意识时,他感觉自己躺在一个相对平稳的地方,身下是粗糙的毛毡。
空气里有牛羊膻味、柴火烟味和浓烈的草药味。有人在旁边低声说话,声音苍老而沉稳。
“颅后有淤血,身上多处挫伤冻伤,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但何时能醒,会不会留下暗疾,甚至记不记得前事,都难说。”
“多谢老丈费心。此人是我们少主拼死从雪崩里救回来的,无论如何,请老丈尽力医治。银钱不是问题。”
少主?雪崩?救回来的?
沈砚努力想理解这些词语,但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剧烈的疼痛和无法驱散的迷雾。
他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浑身是伤?
他试图回想,却只换来更尖锐的头痛和一阵阵眩晕。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醒了?快看,他醒了!”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惊喜道。
沈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他躺在一顶简陋但厚实的帐篷里,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满脸皱纹、穿着羊皮袄的老者,手里还拿着捣药的木杵;另一个是二十出头的精壮青年,肤色黝黑,眉眼轮廓深邃,带着陇西人特有的悍勇之气,此刻正关切地看着他。
“你…是谁?这是哪里?”沈砚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青年和老者对望一眼。
青年蹲下身,尽量放缓语气:“兄弟,你不记得了?我们在陇山雪崩后的山谷里发现了你,你伤得很重。是我把你带回来的。这里是我们部族的临时冬营地。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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