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苏漾穿行在愈发畸形的地貌中。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粘稠,每一步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渗出带着恶臭的黑色汁液。枯死的树木扭曲如挣扎的鬼影,枝杈间挂着黏糊糊的、如同血管般的藤蔓,随着不明的韵律微微搏动。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瘴气越发浓郁,甚至开始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淡紫色,吸入肺中带来阵阵恶心与轻微的眩晕。
苏漾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暖流护住口鼻,过滤着有毒的瘴气。掌心的镜纹传来的感应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混乱、污浊却又蕴含着某种诡异生机的庞大能量场,如同一个活着的、正在缓慢腐烂的巨物。
他知道,腐烂泥潭近了。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将那诡异的天光投洒在这片死寂之地时,苏漾终于站在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地界之前。
眼前,不再是逐渐变化的荒野,而是一条清晰得近乎残酷的边界。
他脚下尚且是勉强能立足的、被污染的黑土,而往前一步,便是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的暗绿色沼泽。沼泽的水面粘稠如同粥糜,不断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会释放出一小团淡紫色的毒瘴。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腐烂的动植物残骸,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由淤泥和怨念构成的怪异形体。
沼泽中零星分布着一些“岛屿”——那是更加巨大、更加扭曲的枯树根系纠缠形成的落脚点,或者是一些半淹没在泥沼中的、覆盖着厚厚黏菌的岩石。整个泥潭上空,笼罩着一层永不消散的、混合了毒瘴与灵潮的彩色迷雾,使得视线严重受阻。
这里灵潮的浓度高得吓人,但性质却与北山遗迹那种相对“纯粹”的能量截然不同,充满了堕落、混乱与侵蚀性。苏漾能感觉到,若在此地长时间修炼,稍有不慎便可能被这污浊的能量侵蚀心智,甚至同化成怪物。
这就是“镜世界的边缘”?果然光怪陆离,危机四伏。
他此行的任务,是找到亥猪所说的“最高的枯树”,挂上木牌,等待接头人“老蜮”。
苏漾极目远眺,精神力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泥潭深处延伸。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在距离边界约百米处,有一片相对集中的枯树群,其中一棵尤为醒目。它比其他枯树高出近一倍,通体焦黑,仿佛被雷火焚烧过,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和几根狰狞的枝杈,如同一个张开手臂向天哀嚎的巨人,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较大的淤泥岛上。
就是那里了。
百米距离,若在平地,对苏漾而言瞬息可至。但在这腐烂泥潭,却是一段充满未知危险的死亡之路。
他仔细观察着泥潭表面。那些看似平静的淤泥之下,隐藏着无数杀机。他“看”到有长满脓包的触手在泥浆下缓缓蠕动,有闪烁着磷光的、如同鳄鱼般的背鳍划破粘稠的水面,更深处,还有一些更加庞大、更加令人不安的阴影在徘徊。
不能飞行(他尚未掌握此能力),也不能轻易涉水。
苏漾目光扫过泥潭,很快找到了方法。那些零星分布的、由枯树根系和岩石形成的“岛屿”,可以作为跳板。只是这些落脚点之间的距离远近不一,且本身也可能潜伏着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足尖在黑土边界轻轻一点,身形如一只轻盈的雨燕,倏然掠出,精准地落在了第一块距离岸边约十米左右的、覆盖着黏菌的岩石上。
脚下一滑,黏菌分泌出滑腻的液体,同时几条隐藏在菌毯下的、如同水蛭般的黑色软体生物猛地弹射起来,口器张开,咬向他的脚踝!
苏漾眼神不变,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脚下暖流微吐,一股震荡之力传出。
“噗噗噗!”几条“水蛭”瞬间被震成肉泥。
他毫不停留,身形再次跃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向下一处由巨大根系形成的落脚点。
就这样,他在危机四伏的泥潭上空不断起落,每一次都精准地避开下方泥水中突然探出的触手、毒刺,或是落脚点上潜伏的毒虫怪植。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将力量与速度控制得妙到毫巅,仿佛不是在闯绝地,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舞蹈。
偶尔有躲不开的攻击,他便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白金剑意或是一点星辉灵火射出,轻易将威胁湮灭。
百米距离,转瞬即过。
他轻飘飘地落在了那片较大的淤泥岛上,站在了那棵最高的枯树之下。
近距离观看,这棵枯树更显巨大与苍凉,焦黑的树干上布满了深刻的裂纹,仿佛记录着无尽的岁月与苦难。站在树下,那股令人心神不宁的低语感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耳边呓语。
苏漾没有耽搁,立刻取出那块刻着扭曲符文的黑木牌,纵身跃起,将其稳稳地挂在了枯树最高的一根枝杈上。
木牌挂上的瞬间,上面的符文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苏漾落下身形,后退几步,隐入枯树投下的阴影之中,屏息凝神,耐心等待。同时,精神力高度集中,密切感知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泥潭依旧死寂,只有气泡破裂和偶尔传来的不明生物的嘶鸣。挂上木牌似乎并未立刻引来什么变化。
就在苏漾怀疑是否方法有误,或者那“老蜮”是否已经不在时——
他脚下的淤泥,突然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蠕动起来!
不是来自泥潭水面,而是他立足的这片淤泥岛本身!
苏漾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就要跃起!
然而,他脚下的淤泥瞬间变得如同胶水般粘稠,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禁锢住了他的双脚!同时,四周的淤泥如同墙壁般隆起,化作数只巨大的、流淌着泥浆的手掌,从四面八方向他合拢抓来!
这根本不是等待接头,这是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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